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高台悲风在线阅读 - 第三十三章 人皮惊驾

第三十三章 人皮惊驾

    不一会儿,行刑队伍到达到达街头闹市区,这是应天府素常行刑的地方,看热闹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先是有执行刑罚的官员宣读了死囚的忤逆罪行,行刑官早在场上立好了一根12尺的磔柱,再在罪犯两腿中间立上一根两尺长的木头,郐子手用渔网把景清全身肌肤给包裹好,接着猛拍死囚的心窝一掌,明白此道的人都知道,这一掌是为了把犯人的心脏打得紧缩起来,使血液流动的速度大大减缓,如此方可避免徒刑时血液流得到处都是。接着郐子cao着刀子,在景清的胸部灵巧地一转,把一块铜钱般大小的rou,从犯人的右胸脯上旋下来,留下的伤口酷似盲人的眼窝,刽子用刀尖扎住那片rou,高高地举起来,向左右的看客们展示,看客们欢声雷动,叫好声、尖利的哨声响成一片,刽子的徒弟在一旁高声报数道:“第一片!”刽子用一块干净的羊肚子毛巾,蘸着盐水,擦干犯人胸上的血,让刀口犹如树上的崭新的砍痕,一点血丝儿也没有。接着刽子将手腕一抖,那片扎在刀尖上的rou,便如一粒弹丸,飞到很高处,然后下落。这第一片rou是谢天。人群中又是一阵叫好声。随后飞起来的第二片rou是谢地,现在景清的胸脯上,出现了两个铜钱般大小的窟窿,无甚血迹。随后第三片、第四片、第五片rou如雪花般从郐子的刀尖纷纷落下,仿佛一个个有生命的小动物打着旋儿弹跳到地上,周围看客纷纷争抢rou片,回家下酒吃,据说万恶之人的rou可以治病。旁边的刽子手准确地数着数字:“……第四十九片,第五十片……”景清胸膛上肋骨皆现,肋骨之间覆盖着一层薄膜,那颗突突跳动的心脏,宛如一只裹在纱布中的野兔。他的脸胀成灰白色,血沫子从他的嘴里噗噜噗噜地冒出来,由于舌头早已被割去,故是一点声儿也发不出来,只听得血泡“噗哧噗哧”冒出来的声音及血泡在空中破裂的声音……

    朱棣听着臣下汇报的景清伏刑时的惨状,犹觉不解恨,又下令对景清族株,全族一个不留地杀光;杀完,仍不解气,又实行“瓜蔓抄”,把与他相关的乡亲与邻居全部处死,于是,景清幼时曾经生活过的整个村庄变成为一片瓦砾遍地、满目疮痍的废墟……

    此刻的朱棣,坐在步辇上,回想着这些事,心里又是恨又是痛,历史上多少昏君,做过多少祸国殃民之事?而朕兢兢业业,整顿整治、开垦荒地、治理盗贼、抵御外辱,为天下苍生做了多少好事,那建文帝又做了什么?不过就是坐上龙椅上杀了自己了几个亲叔叔,他朱允炆是太祖之孙,他坐得这龙椅,我乃太祖之子,难道我就坐不得?你们就反吧,反一个我杀一个,不对,反一个我诛一族、九族、十族,我就不信诛不尽天下反贼。

    心里这么想着,可是曾经诛杀过的那些人的惨像还是一幅一幅浮上脑海,被灭了十族的方孝孺、被诛了九族练子宁、因陈迪案而被诛牵连近的200人、因司中之诛而被牵连的300余人……说起来,那些被牵连的人与那些十恶不赦的反臣并无关联,但谁让你们与这么一个人扯上关系?不杀一儆百如何震慑天下人?如何稳固我朱棣的统治?

    想着想着,不觉步辇已行至长安左门,这长安左门乃人来人往之地。朱棣把景清以磔刑处死之后,犹觉余怒未消,命卫士把景清的皮给剥下来,在其腹中装进茅草,悬挂在这长安左门示众。此刻,抬眼望去,犹可见那景清那张人皮阴森森的悬挂在门上。

    奇怪的是,当朱棣再一次望向那张人皮时,一向自诩真龙天子、顶天立地的他,竟然有了一丝寒意,那张人皮上的五官,面目隐约可辩,那洞开的嘴,似乎仍在诅咒着:“你这天人共怒的乱臣贼子!跳梁小丑!饕餮之徒!必不得好死,他日必下油锅,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当朱棣的步辇缓缓经过长安左门时,奇事出现了,原来晴好的天空突然响起晴天霹雳,瞬间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天昏地岸,一派天怨人怒的景象。朱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本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可是此刻,他这堂堂天子的心中却隐隐不安起来,难道真是景清死得冤枉,他今日来复仇了吗?突然,“哗啦啦”一声响,狂风将挂在城门上的景清的人皮卷上了天,这张人皮在狂风的裹挟下,直冲九霄云外,它在空中腾挪飞跃,如入无人之境,把地上观看的成千上万人看得目瞪口呆,人们想起景清的凄惨死状,寒意不由打心底升起。

    就在人们惊诧这件诡谲之事时,人皮竟然又穿越乌云,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在天空飘忽不定,风声穿梭人皮的几处刀洞,发出令人惊恐万分的鬼泣之声,如泣如诉,人们似乎体验到了景清遭受凌迟之时的刻骨之痛和切齿之恨。

    这诡诞的怪事把老百姓惊呆了,把旁边的仪仗队惊呆了,也将见多识广、饱经世事的朱棣吓呆了!他面上冷汗呼呼向外冒,脸色像纸一样惨白,他声竭力嘶地吼着:“回宫!回宫!马上回宫!”这时,那张飘忽不定的人皮竟如有神鬼cao纵一般,直直地落在朱棣面前,朱棣脑袋一歪,翻了一个白眼儿,当场吓得瘫在车内,接着是后妃及皇子、公主们的尖叫声、哭喊声,随行太监们的忙乱的叫嚷声,一片喧哗……

    在人群中一直默然旁观的李爽,此刻也惊得哑口无言,待皇室的仪仗队离开,他才与围观的百姓一起走开,他已无心再去寻酒馆吃酒,一边走一边思索着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随便吃了点东西,看了会子书,他正欲睡觉,这时响起了三声轻轻的敲门声,李爽打开门一看,只见一个身穿宦官衣服的年轻男子在立于门外,再一看原来是陈远,李爽把他让了进来。

    “陈兄,这么晚,找我何事?”

    陈远轻轻关上门,走了进去,笑笑说:“自回应天府,就一直忙于各等杂事,一直没来看望李兄,今日恰好有时间,就过来与李兄叙叙旧啊。”

    两人各自叙了自安南回到应天府后情形,陈远目前正在宫廷御厨做工,今日恰好出来采买,目下已采买完毕,由小太监拿了东西候着,自己就抽个时间过来看看李爽。

    “李兄弟,咱们皇上已有多日不曾下床了。”陈远轻叹一声道。

    “噢?为什么?”李爽吃了一惊。

    “实不相瞒,那天在长安东门,景清那张人皮惊了座驾呀。”陈远连连叹息。

    “原来如此,那天我恰好在旁边,场面看着确实是瘆人啊。”李爽想起那日情形,心底一股寒气不觉冒了上来。

    “是的是的,那天我在宫内,不过当时情形我听别的宫人讲了,是挺吓人的,难怪陛下生病。”

    两人叹息了一回,李爽又告诉他,英国公张辅前些日子跟自己提起,说鞑靼人屡犯边境、英国公意图带自己出征一事,陈远说道:“你好好跟着英国公,英国公是当今皇上第一重视的武臣,侍上忠心耿耿,待下仁义厚道,跟着英国公,前途无量啊!”

    李爽笑了笑,说:“也不是什么前途不前途的,愚弟想着,男子汉大丈夫,活在世上,总要报效祖国,光宗耀祖嘛。”

    两人又聊了会子,看看一个多时辰就过了,陈远赶紧站起来道:“我得走了,那几个小太监等得久了也不好,太晚回去,怕进不了宫门啊。”

    于是,李爽送陈远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