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空谷幽香起（3）

    雍澈脸上一红，当先进去，一股陈腐之气扑鼻而来，屋内似是无窗，仗着门外透进的光线，可见房内只有三排大柜，均有一人多高。吉奉义进屋后走到北墙，伸手拉开墙上一块木板，一缕阳光射入屋内。原来这屋内的窗户不设窗帘，平时也用木板遮住。

    见得光亮，雍澈才发觉这间房较外三室均为大，除了一门一窗，再无透风入光之处，且平时以拉门相隔，想来是仓储什么珍重物什的所在。屋内除了三排大柜再无他物，雍澈踱至西边那排，见那柜子木色深沉，纹理紧致，知是用上好木材打就，满谷中怕是这三排柜子最为值钱。

    柜子上无字无画，也是拉门设计，雍澈不知内为何物，一手抚着柜门，侧头问吉奉义道：“吉大哥，这里面装的啥啊？瞧瞧不妨吧？”

    不待吉奉义言语，雍世彪道：“我自家祖业，瞧瞧何妨。这里面装的都是远亭公当年的藏书，我小时候也曾瞧过，没甚孤本善本。这里有的，家里都有，家里没有的，外面也不难买，只是这些书都是远亭公他老人家所藏，虽没批注，也不值几个银钱，终究是个念想，也就都存着了。”说着拉开了雍澈面前大柜的一个柜门，一股书卷之气夹着尘土味扑鼻而来。

    雍澈挥了挥手，赶去面前尘土，细细的瞧着先祖藏书。过了半刻便把三排大柜看个大概。头两排所藏依次是诸子百家和历代医书，第三排藏书甚杂，从诗词歌赋到演义小品，甚至秘闻野史无所不包。

    他看书的功夫世彪已不耐烦，见他看的入神，也不言语，独自出得门来。吉奉义见少东家出去，自己不得不随着，又见藏书内室光线昏暗，便掌了盏灯放在雍澈身侧方才退去。

    雍世彪尚未出庐，早闻门前呼喝之声夹着拳脚风声，心下一沉，紧走两步出门一瞧，原来雍书已和吉老头斗在一处。但见吉首殊势大力沉，大开大阖，全无之前的颓唐，而雍书闪转腾挪，不时还得一招半式，却也不落下风。

    雍世彪早知自家堂叔身手了得，自己更得其亲传，可雍书刚刚所使的手段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为惊诧的还是那吉老头，一直只道他膂力大于常人，殊不知他竟能和雍书斗至如此情势。当下不及细想，赶忙跑到早围过来的世彰、世彧身旁，问起二人动手缘由，两位少爷都说不知，一直在下棋，也没听着他们吵闹，一抬头已然斗到一处。

    雍世彪见问不出什么，又不好劝阻，便细看起二人招法。忽见吉首殊身子一偏，左腿侧踹，右手虚招阳掌，腰腹发力，左拳击出，正是自己刚出屋时见他使过的一招，那边雍书噫了一声，避拳拿脚，这一来逼着吉首殊收腿团身，又出一掌。吉老头这一招已使了两遍，可雍书那边，两次却做了不同应手，又看了几招，雍世彪知道堂叔余力颇多，想来只是嗜武成痴，知道了吉首殊也是练家子，便与其拆起招来。

    几招过后，吉老头跳出圈子道：“好小子，拳脚不错，难怪敢在兰西城立棍儿！老头子就是再年轻个二十岁也不如你！”

    雍书含笑拱手，刚要谦逊两句，吉老头又道：“我会使刀，俺爹在的时候说使的还成，比拳脚强，你会啥兵刃不？我们再来两下？”

    雍书未曾在兵刃上下过太多功夫，但一通百通，刀枪棍棒也都使得，便回道：“老爷子有此兴致，不敢不从！您这里都有什么，我挑件称手的就成。”

    吉首殊向吉奉义呼道：“二义啊，把家伙事儿都拿出来给咱爷们儿挑挑！”

    吉奉义应声跑到庐侧柴房，捧出一个大竹筐来，里面斜插着三五把破木刀，木质粗劣，刀面却甚是光滑，想是常使之物，除此再无他物。

    雍书随手提起一柄，倒还颇有些分量。他凝眸视刀，面露窘态，知道若在旁的功夫上胜了人家还则罢了，要是自己也使刀，赢了难免尴尬。忽的想起自己成家后礼佛日诚，不愿再使利刃，从奉天的朋友处学了几路流传甚广的棍法，只是自己平时演练，并未以此与人动手，但自忖胜吉老头不难。念及此处便道：“老爷子不成啊，我刀法粗陋，怕是不能让您尽兴，我跟您讨个巧，借条棍棒使使。”

    吉奉义满院子翻弄，好容易捣腾出一条木棒，四尺来长，却是寻常棍棒的二倍还粗。雍书见了略一皱眉，这棍子和自己使惯手的相较那是又短又粗，不知怎么会拿出这么个玩意儿出来，随口问道：“这是干嘛使的？”

    吉奉义答道：“回三老爷，我爷这实在是没有棍棒，这是从搂草的耙子上弄下来的，若是不成，还有打果子的杆子…”

    雍书听了哭笑不得，叹道：“将就了吧。”随手提起耙子杆舞弄两圈，倒也使得，含胸上步摆了个架势道：“再领教老爷子刀法！”

    吉首殊也不答话，随手在筐里提了口木刀，上了两步便与雍书斗在一处。

    雍书甫一接招便惊了一惊，这吉老头使得竟是左手刀！刚刚比试拳脚却浑然不觉他是左撇子，难道他竟是刻意练了一路左手刀法？单是这左手刀还不算怪，吉老头这刀竟是左手倒提下撩刀，奇险狠辣，与之前拳法大开大阖，吞吐万里的气象大为不同，若非吉首殊进招之前打了招呼，雍书临敌经验又是颇丰，单这一招就要败下阵来。

    雍书一惊之后，打起十二分精神，以棍棒为外相，脚下却是八卦游身掌的步法，不敢与其硬拆，游走间不时还得几招，始终不敢进手上前。

    如此堪堪十余招，饶是雍书仗着步法轻灵，又不硬拼，也是险象迭生。他心下了然，这路刀法虽是左手倒提，架势上却还是江湖上传甚广的五虎断门刀法。三五招又过，吉首殊刀法陡变，虽仍是反手倒提的奇险之象，可招法上大气平和，再无诡变。雍书心思极快，料想这是此路刀法转承之处，为下一节后手妙招所铺的蓄力调气所在，当下矮身上步，第一次进手还招，棍随意动，劈刺奇快。

    吉老头见了雍书还招，一展笑颜，也不变招，仍是几手平和招法，就在刀棍相触之一瞬，进招忽的慢了下来。

    雍书暗道一声不妙，起先想着吉首殊使得乃是刚猛外家刀法，他年老力衰，终有竭尽之时，这才与他抢攻，不料与他木刀一触，自己再想靠步法游离却是不能，已然被他黏住。

    吉首殊这老头所使的，竟是一套似外实内的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