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年少万兜鍪（10）
少帅坐定后向雍澈笑道：“雍子澄，你倒是个人物，征超在我面前没少提起你，说你医药世家出身，又练了一身的好武艺，以一人之力，打了我陆军小学堂十来个学员，真是文武双全啊！” 雍澈听了这话忙起身道：“学生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这才…” 少帅笑了笑，摆手让他坐下，又道：“还有，先父自关内返奉的专列出了意外，你又救治了我奉军兄弟十余条性命，这份人情，可大得很啦！”说到这里，他不禁皱了皱眉头，“当日他们若真听了征超的话，让你先医治一下，先父…先父也许便不至于…不至于将这份千斤重担交付与我…” 雍澈此时方知，几个月前在火车站鲁征超截停的汽车上，载的竟是重伤的奉军安国大元帅，他那天竟然要让自己去给老帅医治，这人胆子也太大了些！ 雍澈忙道：“少帅过誉，学生虽习得几年医术，可算来仍未出徒，治个头疼脑热尚可，这重伤急诊我还远不到火候…” 少帅低声道：“你也不用过谦，你可知道，那天经你救治的弟兄现在有不少已经痊愈，而来不及经过你手直接送到医院去的，却没有几个活下来…” 雍澈又陷入了那日便有的自责中，“都是我学艺未精，手法太慢，白白送了好些性命…” 少帅连连摆摆手，“这怨不得你，听他们说，你医术娴熟，手段高超，车站的大夫远不能及。那些死了的弟兄，和先父一样，都是命中合该有此一劫，怨不得你。” 少帅说完这句话便陷入短暂的哀思，过了片刻才努力从自己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苦笑道：“你可知道，我小时候的志向也是当医生，没成想长大后征战沙场，成了最给医生添麻烦的人！” 雍澈听了这话不禁哦了一声，谁能想到，东北王的嫡长子除了承袭家业也会有旁的志向，就是雍澈也未曾想过要有违父命。不当医生他又能做什么？ 雍澈看着眼前这个丧父不久的年轻人，这个全东北，乃至全中国最具权势的年轻人，忽然觉得他在这一瞬间立体起来，亲近了许多。 少帅又道：“我也听人说过‘燕怡双杰’，令尊侠医雍大先生侠骨仁心，医术高明，单以中医而论，奉天已无人可出其右，放眼关外能与其比肩者也是寥寥。令叔医侠雍三先生，武技高绝，名震奉天，精通百家拳法，尤擅家学武功。这二位都是身怀绝技的大贤，有大能耐尚在其次，难得的是都有菩萨心肠，实是桑梓之福。你师从二位先生，有这样的本事不出奇，可承了二位的好德行，这才是咱们看中的。” 少帅抿了口茶，又道：“雍子澄，你可知道，单凭你的本事人品，我不一定会觉着你怎样，可听鲁征超说，你是我同泽学生，成绩一流，考上东大那是手拿把掐的事，更不用说鲁征超还要保荐你过去。你告诉告诉我，怎么就去了我那把兄弟的冯大了呢？”他笑了笑，“该不会对我有啥想法吧？” “学生不敢！”雍澈又站起身来，少帅摆了摆手，他才再次落座，“学生去念冯大，其因有三。一是冯大学费全免，我家里虽拿得起学费，可家中长辈在我这个年纪早已在家里干活帮忙，我是不想再吃白食…” 少帅笑道：“没这个，你要这么说，我现在就给冯庸打电话，让你转到东北大学，再下道令免了你的学费！别扯那些没用的，说实话！” “其二嘛，就是冯大声名在外，人称西大营，是我们男儿汉该去的地方…” “呵呵，冯庸这小子就会出幺蛾子，不带兵打仗了就开始折磨学生，还真有你们这样皮紧的！” “其三，冯大有我几个熟识的学长。” 少帅笑道：“我看这才是最紧要的！年轻人就是经不住旁人撺掇。”说着，他看了看郭心阳，“好在撺掇你的也不是什么坏人，是名头响当当的郭副会长！” 郭心阳道了声不敢，屁股仍稳稳地坐在舒适的沙发椅里，他似乎在等着少帅继续说话。 少帅悠然道：“郭心阳这人也有些意思，听说你出身富户，却替穷苦学生说话，俨然成了他们的领头人。我见你昨晚处置纷争也很得当，只当个副会长，会不会屈才了？” 郭心阳微微顿首道：“少帅谬赞，学生学的是法学，按西洋法理讲，天赋人权，人人生而平等，我不是替谁说话，只是就自己力所能及，帮身边人找回本就是他们的东西。” “哦？商贾之子也知道众生平等了？我东北真是灵秀之地，不但能生出子澄这样的人物，还能赚到心阳这样的才子！哈哈哈！”少帅开怀大笑，又皱眉道：“不对，天津卫名校林立，你怎么出关求学，这倒不合情理。” “在下生于沽上，长于沽上，虽也曾游过三山五岳，但始终脱不了家中束缚，自己又不争气，不喜欢经营买办，这才离了故土，来奉天求学。” “好汉子！”少帅赞道，“你到我们东北算来对了！好好学，学成了我留你！” 三人闲聊一阵，少帅忽向郭雍二人探了探身，“你俩会打网球不？”他见二人摇头，又道：“不会没关系，让征超教你们。他打的不错，可总和他打没意思。征超，你到后面拿两套衣服鞋子，还有球拍，对，你自己也换上，你先教他们，学会了再跟我打！走，这就走！”说着，站起身就往外走。郭雍二人微一踌躇，也只得跟在后头。 刚出大青楼，早有府内侍从跟上，簇拥着少帅绕过假山，穿过西边一座精巧的三进四合院，再向西走，便是一片空地，细细的红土上用白线画了方框，中间树了张齐腰高的绿网，便是那网球场了。球场两侧都有座椅，后面还立着大顶的遮阳伞，几乎是在少帅坐下的同时，侍从们就变戏法似的在座椅旁的小桌上摆好了三瓶沁过冰的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