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武侠小说 - 民国英侠传在线阅读 - 第一百八十八章 静处谁知世有机(3)

第一百八十八章 静处谁知世有机(3)

    “混账!”雍白大声喝骂道,“就凭你的微末道行也敢小觑祖宗的大道!反了你了,反了你了!”雍白抬腿就要向雍澈蹬去,好在他修佛三十余载,涵养远超常人,硬生生的将这一脚收了回来。

    雍澈见父亲不住喘着粗气,知道他动了真怒,赶忙跪倒在地,“爹爹,孩儿再不孝也知道这些年您当家不易,外有添益堂大家大业的挤兑咱们,内里连亲戚也不消停。可您老也说过,咱燕怡堂自远亭公便传下祖训,做的不是买卖,是仁德。若要比逐利之术,孩儿实不能让您省心,可是若是为祖宗继家学,福泽乡里,悬壶济世,孩儿怎敢有违,存旁的非分之想?”

    雍白听了这话,长长一叹,柔声道:“你且起来。我何尝不知你人品端正,一心向善,可世道艰辛,这燕怡堂不单养我雍家,更养着铺上十来张嘴,几十口子人。堂里老人与我都是师兄弟相称,也是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就是那些岁数小的学徒,又有哪个家里宽绰了?”

    他又叹一声,起身负手踱了两圈,“头些年铺上本已勉强维持,好在那会儿你与帅府有了交情,闯出名头,这才有了转机。我就在想花无百日之好,这燕怡堂不能指着官家照顾,这才着急让你安了心思,回家经营,你可要明白为父的苦心!”

    从后厅出来,雍澈的心情已差极乱极,他在这个闷热的夏末午后猛然发觉,男女之间的龃龉已不该是他过多沉湎的事情,原来他已到了通达人情,熟稔世故的年纪。

    庭院里的夏花原来都已谢了,他此时方才发觉,这一夏他在花前往来了不知多少来回,却似乎未曾驻足赏玩。

    花还会再开,年年岁岁花相似,这又有什么可惜的了?

    雍澈自我安慰一番,仍旧走回前堂,呆坐在座位上发愣。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座前来了个中年妇人请诊,见雍澈在此,喜滋滋的专门请他为己把脉。雍澈回过神来,自知心烦意乱,把不准脉相,便将病患转给身旁的老堂医,又随便和掌柜打过招呼径自出门。

    他正思忖是直接回家还是在四平街上溜达一圈,忽被一个声音叫住。

    “公子可是‘雏扁鹊’雍少堂主?”

    雍澈这“雏扁鹊”的绰号武林之外少有人知晓,雍澈听了来者这般唤己,向他瞧去,只见这人三十来岁,白净面皮,一身利落的墨绿色短卦,举止虽是不俗,可谈吐却极谦恭。

    雍澈只道他是武林同道,不知何时武协堂会时遇到过,便抱拳道:“小弟正是雍澈,‘少堂主’三字愧不敢当,恕我眼拙,师兄是哪家门下?”

    那人扑哧一声笑道:“雍公子说笑了,小的是毓岗大爷家的使唤人,依大爷吩咐,特来贵堂迎请公子赴约www.shukeba.com。”

    雍澈这才想起午间接到了毓岗的随手请帖,刚忙拍了下脑门,愧道:“瞧我这记性,忘了个干净。毓岗大哥也真是客气,他府上我去过,且记得路呢,这两步路还劳烦小哥你来迎我!”

    那小厮笑道:“大爷特意吩咐,公子你上次去的是他外宅,这次大爷郑重起见,专门在府内设宴款待,就是怕您走差了才派小的来迎!”

    雍澈客气两句,便随着那小厮而去,没走两步,那小厮将雍澈请上了一辆锦顶马车。马匹是八尺来高的骏马,便是坐乘已算上品,何况拉车?那车厢更是考究,从车棚到盖顶无不透着贵气。雍澈见过些物件,知道单这一套马车已足够寻常人家用度三年五载,可见毓岗礼数之隆。且这马车虽考究已极,配色却又低调,这便不知是照顾雍澈的性子,还是毓岗品味一向如此。

    坐上车子出了小西门,一路西南行不数里便是沈阳城出了名的时髦地段——商埠地,雍澈知道此间住的多是得势的少壮派军官,何以毓纲的府第也在这里?

    下车四顾,雍澈见那小厮将自己引到一处临街的胡同之中,此处闹中取静,位置极好,透过院墙栏杆,可见府苑一派西式建筑,占地虽非极广,可在这寸土寸金的所在已见其家世气度。

    那小厮引着雍澈过仪门穿花庭,入了洋楼后直至西宾厅落座,府内奉上的是西洋饮料,雍澈随郭心阳、秋凌霜等人开过眼界,知道白瓷杯中所盛黑黝黝、苦兮兮的东西叫做咖啡,他作势品咂了两口,再不去喝。

    西宾厅花顶上的镂雕旋转风扇尚未将雍澈额头的汗水吹干,便见身着对襟宝蓝色褂子,足蹬千层底手溜线布鞋的毓岗推门进来,他边挽袖边向雍澈笑道:“子澄老弟久等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雍澈见他面上微微泛汗,想他定是匆忙过来,便忙起身道:“毓岗大哥客气,我也刚到不久。”

    毓岗微微一笑,也不落座,直接将雍澈请至饭厅。

    府内饭厅虽是西式装潢,可菜肴却均是满族风味。待上了三五道菜,毓岗便指着桌上向雍澈道:“记得贤弟喜欢吃这道清蒸鳜鱼,试试我府上的厨子比那家馆的如何?”

    雍澈也不动筷,倒向毓岗问道:“恕小弟愚钝,不知大哥今日盛情邀请,所为何事?”

    毓岗笑道:“你我皆是年轻人,没那些繁文缛节,谈不上盛邀,只是几日不见贤弟,思念心切而已。来,咱哥俩碰一个!”

    雍澈与他对饮一盅,但觉酒虽浓醇,却入口绵柔,当是佳酿。二人喝了三五杯酒,吃了七八口菜,谈话便轻松起来。

    毓岗虽是前朝末裔,在雍澈面前却不拿架子,只谈些关东武林轶事,偶尔谈及今世人物,简单点评两句,雍澈便大感受教,心想此人乃是少林镇山棍传人,那棍棒又是诸般兵器之祖,他身手自不必说,不成想修为造诣也这般了得。当下对毓岗的钦佩之情又有增进,心道他年纪轻轻,便已是武协十三位主事之一,确非浪得虚名。

    雍澈听他点评沈城武林人物,于各家所长娓娓道来,如数家珍。钦佩之余,不禁问道:“大哥高论,依您所见,我家三叔功夫如何?”

    毓岗笑而不答,雍澈与他连饮三盅,此君方道:“我辈皆不如三爷,贤弟十年之内却可与令叔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