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落花人独立 （3）
姑娘出去不多时，包间门板果然被人轻轻叩响，雍澈起身正了正衣襟，方回了声请进。门扉被徐徐推开，进来的，正是和连闻歌一般美貌，却又气质迥异的连凝香连大小姐。 连凝香浅浅万福，雍澈拱手回礼，二人便不再寒暄，也不分宾主，只随意的坐在茶几前。 “雍公子www.shukeba.com。” “连大小姐…” 连凝香嫣然一笑，“公子忘了，我已出阁了…” “失礼失礼！”雍澈尴尬道，“我叫得顺口，一时未改过来…” “连大小姐…”连凝香喃喃道，“这称呼，我倒担得忐忑呢…” 雍澈满腹狐疑，不知她此话何意。她是连府长女，出阁前自然是大小姐，又怎会不安起来？ 连凝香又道：“非是我不通礼数，实是已嫁做人妇，不便请公子到夫家相见。正巧今日婆婆携女眷过来听戏，我便约公子在此相见。” “少奶奶思虑周全，无需介怀。” 连凝香右手提壶，左手扶袖，优雅的为雍澈倒了杯清茶。“雍公子，小泠最近可好？” 雍澈心道，原来连凝香也是同泽女中毕业，故而识得雍泠。“舍妹安好，她明年毕业。我只记得小菡与她是琴友，未曾想少奶奶也与她相识。” 连凝香摇了摇头，支颐叹道：“当年和小泠弦乐合奏一曲，一切历历在目，又恍若隔世。呵，还是当姑娘的时候好呀！” 雍澈不解道：“少奶奶，当日我也在场，和舍妹合奏的不是小菡吗？” 连凝香微微凝眉，许久方道：“雍公子，你我同校不同窗，却也算有同门之谊。我和小泠交好，听她讲过很多你这个傻哥哥的故事。” 雍澈脸上微微一红，又听她道：“后来小菡也认识了公子，你的事我知道的更多了。我家世颇显，却又受此所累，世俗的种种称谓反倒看得淡了。但你信义仁厚，这我很是佩服。” 雍澈忙道声谬赞，又听她道：“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便告诉你个秘密，出了连家没人知道的秘密。” 雍澈默不作声，他在等待一个刚刚出阁的少妇向他倾诉。 “当日同泽汇演，与小池合奏的连闻歌便是今日的连凝香。”她见雍澈费解，又苦笑道：“今日冯大校花连闻歌，便是彼时尚在西洋的连凝香。” 雍澈听了不明所以，满面疑惑的凝视着眼前的美貌少妇。 “这便是我连家的秘密。”她低声道，“我闺名‘小萏’，你是听过的。公子满腹诗书，却忘了诗经有云‘彼泽之陂，有蒲菡萏’？” 雍澈大惊失色，“你才是连家的二小姐？！” “不错。”汤少奶奶解脱的笑道，“你是第一个知道此事的外姓人。我是连闻歌，小菡才是连凝香。” “你们为何要互换名字？” 汤少奶奶苦笑道：“我这个双生jiejie和我相貌虽一般无异，可性子却完全拧了劲儿。她自小活泼好动，早早便央着爹爹要留洋。爹爹最是宠她，所以在我们十二岁那年，她终于去了天津的教会学校，学了几年洋文，之后便远渡重洋，学了西学…” “原来她是这样在天津认识了赵小姐和黎先生。可我还是不明白…” 汤少奶奶续道：“若只为留洋又有何干？可是，可是我们连家与汤家早有婚约，小菡身为长女，早已是汤府未过门的儿媳…” 雍澈看着汤少奶奶眼中泛泪，淡淡道：“所以令尊为你姊妹二人互换姓名，以全小菡求学之愿？” 汤少奶奶轻拭泪眼，抽泣道：“那时我们年纪都小，我舍不得父母，从没有离家求学的念想，又觉着换名好玩，便欢欢喜喜的答应了。可时至今日我也不怪小菡，更不怪爹爹。以小菡的性子，若嫁到汤公馆，莫说她挨不住，保不齐还要牵累家里…” 雍澈端视着这个与自己同龄的美貌女子，仿佛今日方才真正认识她一般。尽管此时他仍不清楚，是该叫她“连凝香”，抑或是“连闻歌”。 唯一准确无误的称谓，恐怕也只剩下所有人都可以唤的那声“汤少奶奶”。 汤少奶奶抽出罗帕，点了点芙蓉面上的泪痕，“雍公子，我告诉你这个要命的秘密，只是想说，我爱小菡，很爱很爱，我希望她会幸福，比我幸福。” 雍澈中肯的点了点头。 “她一辈子都在当她自己，即便换了名字，她仍是她自己。她追求一切她喜欢的东西，却不像别家小姐，朝三暮四，见异思迁。”她望了望语塞的雍澈，又道：“对你，她早已动了真情，她一动情，便不会再变。除非…” 雍澈只觉胸口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喘不过起来。 “汤少奶奶！”他终于开口，“是我负了小菡，可是接受这样的我，小菡她做不到。变成小菡希望的样子，我雍澈也做不到。我们都曾尽力让对方满意，却都未成功…” 汤少奶奶叹道：“我何尝不知雍公子是重情重义之人。可事已至此，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她昨日回家便哭，家里人如何都劝不住，见了我才道出原委。我想解铃还需系铃人，便差人去学校请你，怎知你也告了病假。唉，都是如此痴情，你俩倒真是一对儿…” 雍澈听说连闻歌也情伤匪浅，却无法可解，他只得向汤少奶奶喃喃道：“医者医人难自医，现下我帮不了你，只能试着调整自己，再去寻她…” 汤少奶奶又起身福了一福，“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雍公子，现在你应该更了解小菡，请你万万珍惜她。” “一定！” 汤少奶奶转身告辞，行至门口，又回身轻声道：“小菡说你不爱看西洋戏剧，倒爱听京戏。今儿有唐老板的，公子听一会儿再走吧！” “‘南麒北马关外唐’的唐老板？！” 汤少奶奶浅笑颔首，推门出屋。 若在往常，单凭“关外唐”三字名头，雍澈便定然捧场，毫不犹豫的在这品茗听戏呆上大半天。可今日他又哪有心思在此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