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问疏狂谁可共
九重天宫,千重阙落,菩提莲忘郁郁延绵,秀致莲形扶摇着纤长花羽,风拂飘摇缀满天际,和着正值花期的雪色桫椤,宛然离离清梦,教人一梦千寻不忍醒来。 时年天帝整三十万岁寿辰,对于仙人来说也颇为重要,于是,便捡了九重天风景颇好的八重碧霄,在其间的敛霜庭办了个小宴。 美名虽曰小宴,实则八荒六合皆知晓这必然是一场盛典,大小神仙们均了然,依天君素来做派,纵不是对蠢蠢欲动的其余几界做个震慑,就算为了不让六界只知道一个惊才绝艳的九阙仙君,而忘了自己这个六界正主,排场也必定是要声势宏大,席面也必定是要极尽阔绰,否则,如何在那位神君身边彰显自己的君威? 这场宴席,前半截,还是颇得他心意的,当然,他不会提这是因为九阙仙君还在九重紫霄闭关,而只遣了个徒儿替他带来贺礼顺道对天帝道喜兼吃席。 虽然,这个徒弟也委实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听说了吗?前些日子,凤歧山的望舒闯入了碧徽仙子的浴池!” 看似一脉风平浪静宾主尽欢的小宴上,角落里几位仙娥正端着一副恭谨的面子膜拜天帝感恩天后实则热火朝天小小声八卦近日的新闻。 一时间此语引发广大仙众们连声附和,一边声讨望舒一边悲悲切切缅怀自己惨痛记忆里望舒浓墨重彩的影子…… 有一位初初登仙的仙娥还未遭到望舒荼毒,对望舒的杀伤力也识之不清,连忙低眉虚心询问身畔女仙这位望舒女仙是何种人物。 发起话题的女仙神情悲愤地咬了咬牙,才捡了个望舒听不到看不到的角度小小声对她开口:“你才上九重天不知道,那位……”指尖暗暗一指正和座席上吃吃喝喝不亦乐乎的女子,长叹一声,“那位主子可谓六界最头疼的人物。” 那位初登仙的小仙娥被她的口吻兼那么高的“评价”唬得一愣,下意识反驳了一句:“不会吧,真有那么夸张……” “怎么没有?”有方才那位女仙的开头,其他女仙也立时都拢了过来,端着一副恭谨的模样恭贺天帝万死不辞,哦,万寿无疆,实则团结一心讨伐望舒。 方才最先反驳的女仙立时取代最开始的女仙,占据了这番谈话的领导人,架势十足地勾了勾手指:“前面不是说望舒大喇喇闯入了碧徽仙子的浴池嘛,我可听说,她一点悔改之意也没有,还和碧徽仙子打了一架,为了防止碧徽仙子追杀她,还把仙子的衣服全部顺手牵羊,最后丢到了离华仙君府里……听说碧徽仙子羞恼得数天没有出门呢……” 此言一出,立时如石入水,激起大片莹声软语的涟漪。 “啊?望舒也太嚣张了,居然敢偷看碧徽仙子,也太无法无天了!” “就是,望舒那厮,什么时候消停过,上次,险些把道玄仙君的府邸拆了。上上次,还把元圣仙君最后一只鹤给烤了吃了!” “啊?拷了?她不是一向煮着吃吗?” “也许,吃腻了换个口味?” 女仙眉心一抽:“那不是重点吧……” “可是,可是,望舒仙君不是女仙吗?为什么偷看碧徽仙子啊?仙子也是女子啊?”那个初初登仙还不大敢尽情八卦的小仙女在一旁怯怯疑问。 “这个嘛……”那女仙神神秘秘一笑,以手掩口示意她们凑过来,“是因为望舒本来是打算去偷看离华仙君的,不小心走错了方向,才转去了碧徽仙子那里!” 众位女仙一时都默然了……这般人物究竟是如何保持了九重天闯祸最多的记录的啊! “啊……这位望舒女仙可着实……”斟酌了词句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美好词汇把自己脑海里那一幅对望舒的形容折得不漏痕迹,那最开始发问的女仙苦苦思忖许久,最后只憋出一句,“那难道没人管束她吗?” “谁敢管她啊……她师尊可是九阙神君啊……八荒六合第一人,还是出了名的护短,有他护着,望舒简直就是一路闯祸放火畅通无阻啊……”女仙们一时都是忧然叹气,纷纷低头郁闷。 那小仙娥原本只是看热闹,被那女仙花容失色地一科普,也面色惨白,连忙悄悄将自己的位子向着望舒反方向狠狠挪了几步,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真是料不到,那样风神绝世的仙君,居然有这样一位弟子……” 还记得她登仙之时,有幸遇上万年难得一见只留下画卷供人瞻仰的九阙仙君出门斩妖除魔,她鼓足了勇气埋伏了三天才见了仙君一面。 犹记得那日,仙君一线白衣清冷如昆仑之雪,容色水墨一川横霜敛冰,郁郁水色流做冰冷月华,端做一重离离清梦……当即将她三魂七魄摄去一半,可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却有着那样一位徒弟…… 顺着她的感叹,另外几位也各自怅然了,揉着心口嘤嘤一叹: “居然摊上这样一位弟子……九阙仙君真是……” “真是可惜?” 半句感叹未完,耳畔突兀传来一声似乎轻笑,替她们补全了那一番叹息。 众女仙还在忧郁地怔忡,以弥补方才热切不休的讨论余韵,出来略一休息兼摘几个果子下酒的望舒唇畔勾起妖孽般一笑,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不经意地,将手里喝了一半的酒壶一斜,再不经意地,手一抖,满意地开始掐时间。 果然,刹那后,树下传来了女仙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引得满庭的仙人们都看了过来。 望舒这才悠悠一笑,自在地抖了抖满是糕点残渣的裙摆,从树上飘然落下,迎上几位惊恐得不忍卒睹的女仙,笑意分外愉悦:“真是不好意思啊,不小心手滑了。” 看你那不怀好意的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可惜,满庭被酒泼得狼藉不堪的女仙们在望舒好整以暇的笑意里,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才心酸而无奈地住了口各自********地呵呵呵起来。 九重天上,最不想提起的就是一个人。 望舒。 这位主子已经到了仙仙闻之色变的程度,走到哪里哪里风声鹤唳,连开了灵智的仙花灵木也会委委屈屈把自己埋回土里避其锋芒,可谓六界最头疼的人物。 可偏偏,这位人物,还是个动不得的。 纵是九重天,所谓身份地位也是颇为重要的,所以,后台也是十分重要的。一个强大的师尊,绝对是九重天上横着走的关键。 很不幸,望舒的师尊九阙仙君奕子修就是八荒六合最厉害的战仙,六界公认的第一人。 更不幸,九阙仙君是个极其护短的。 更更不幸,九阙仙君,还是个毫无原则护短的存在。 于是,望舒一路闯祸放火畅通无阻,九阙仙君一路含笑看戏火上浇油不亦乐乎。
再于是,望舒就成功用了千年时间晋升为九重天连天帝也要扶额的妖孽。 还能怎样呢? 只有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喽。 女仙们都默默低了头,一时间这个低迷的角落在一众热闹非凡里显得很是出挑,很是吸引了人注意,望舒抽空溜了一眼,连司命星君也看了过来,只不过,眼神一瞄到望舒,立时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火速移开了。 望舒便是一笑。 其实,在容貌一项上面,她还是得了师尊九阙仙君的真传的。 六界第一人,自然是指,从修为、地位、法术乃至容貌全部第一…… 望舒纵是规规矩矩穿着仙界标准的雪色流云素纱,广袖飘举出尘,端正配了琉璃云岚簪,却硬生生在一票打扮相同的女仙中出挑出来,令人想起满庭顾自殊艳的菩提莲忘,纵是淡漠也可轻轻易夺去满庭光华。这样的一个笑,便宛然水色优昙婆罗一刹绽放花羽,叫那些女仙都是一个怔忡。 望舒心情很好,躲了她数月的司命终于出现了,便少见没有直接抡起剑和她们打起来,而是笑意盈盈地掰着手指很是温柔地纠正她们:“我去偷看离华仙君?我就是听说他铸的剑不错,准备借来看看嘛……再说了,他有什么好看的?他能比我师尊好看?” 众女仙整齐地点头,反应过来不该顺着望舒的节奏走,可摇头也委实对不起良心,只得牵出碧徽仙子来反驳。 望舒又愉悦地咬了一口桃子,闻言却是一副比那碧徽仙子还无辜的模样:“你说碧徽仙子?哎呀,我们都是姑娘,看一眼有什么了不起,算下来还是我吃亏好不好,我只是看了她一眼,而且什么也没看清,她可是看了我好多眼还尖叫许久拼命折腾我的耳朵,本仙都大人大量不和她计较……” 众女仙面面相觑,这还能这么算? 望舒看她们无语更是开心,顺手咬了一口桃子,接着语重心长地开口:“不是我说你们,须知,八卦也是需要职业素养的。你看看你们今日说的这几篇,拆道玄仙君的府邸,吃了元圣仙君最后一只鹤,那可都是我十年前做的事了,还有你们说我是只有师尊的庇护才闯祸闯得逍遥自在,一看你们就是不认真,都不知道更新更新八卦库,百年之前我就有同党了好吗?” 下巴一扬指向一袭青衣宛然水墨流云的隽离,笑意很是狡黠,“那边那位就是,我们可是好搭档呢,我一路闯祸放火畅通无阻,他一路含笑看戏善后打架无所不能……” 见好就收地结束了对她们八卦工作的批评,望舒顺手将桃核一丢,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不如你们以后每日来听天绣元君在敛霜庭的评书好了……保证你们从此对八荒六合大小八卦了如指掌!” 末了,望舒再度勾一个和蔼可亲的笑意,温柔地一刀剜心:“那话本子讲的可都是九阙神君的故事哦……虽说你们连师尊的面也见不到,至少,还可以听个故事幻想一下嘛……” 于是,望舒满意地听到了满庭心碎的声音,心满意足地提了酒壶施施然向着那边如坐针毡的司命仙君。 “哟,司命,许久不见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