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章人生得意须尽欢
楚绯玉的目光放柔了些许，却不急着吃面，而是抬起手用她那梨花白色的袖子将苏瑾汐脸上的面粉给尽数擦拭了去。苏瑾汐怔了怔，任由楚绯玉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擦来擦去，动作轻柔的让她好一会儿失神。待她反应过来楚绯玉刚刚做了什么的时候，对方已经执起了筷子挑起碗里的面送进了口中，动作很是优雅，十分令人赏心悦目。苏瑾汐手撑着下颚，此刻终于理解了古人口中的秀色可餐。 直到楚绯玉放下筷子，盛面的碗已然见了底。她还未来得及收手，手臂却突然被抓了个正着。楚绯玉疑惑的看着苏瑾汐，却见对方正在轻轻拍打她袖子上沾染的面粉，面色专注而认真，眼神却略带……责怪。 楚绯玉感到很奇怪，只是面上不动声色，之后听那少女幽幽道：“你平时很爱干净的，衣服上只要沾上一点灰都要皱着眉头换一件，今日怎么能容忍这么多面粉染在袖子上呢？” 苏瑾汐停下了动作，神色复杂的盯着那只白粉怎么也除不尽的袖子。 那袖子上沾染的可是她脸上的面粉。 “不过是些面粉，也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左右是要沐浴的。”楚绯玉的衣服在外都是一天一换，在宫里一天都要换好几套。 苏瑾汐默然不语。 还未到两个时辰，她二人已离开了摊子，但瞧着顶上日头正旺，便去了就近的一家茶楼。巧的是，这正是她们之前来过的那家。此时的茶楼已不复之前的热闹与景气。想必是因天气炎热之故，皆不敢随意出门，行消遣之事。 人走茶凉，只有那杨先生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新颖的故事。 楚绯玉和苏瑾汐上二楼找个地方坐了下来，然后让店小二上了一壶茶水和几碟点心，听着故事打发时间。 苏瑾汐捏了一块糕点送入口中，有些口齿不清的赞叹：“这是我最喜欢吃的桂花糕的味道，东家好神通，竟然将荣芳斋的桂花糕给弄了来！”荣芳斋是大祁最有名的点心铺，不知为何，店铺只开在江南，所以自苏瑾汐北上京城，就再没吃过最爱的桂花糕。以她的身份并非弄不来，只是路途遥远，怕桂花糕变了味这才作罢。 楚绯玉也听闻过江南荣芳斋，也知这点心来到京城的不易，因她素来不喜甜食，所以并未尝过。这会儿听苏瑾汐说起，她隐隐对这家茶楼的东家升起了好奇。 苏瑾汐的话音未落多久，一个身穿藏青色的锦衣男子在茶楼掌柜的跟随下走了过来，旁若无人的在苏瑾汐身边的空位坐下。苏瑾汐皱眉看着面前温润如玉的男人，问：“你怎么来了？” 楚绯玉也半眯着美目，紧抿的唇昭显着不悦。 这个锦衣男子她们都认识，他是承袭父爵的肖小侯爷，现在的护国公，肖迎飞。此人虽在朝堂无所建树，可满朝文武有不少官居要职的大臣是其父亲肖何的门生。以致他党羽众多自成一派，与前江老丞相的门生如今已是兵部尚书的左尧、相国顾连.城呈分庭抗礼之势。 肖迎飞年少时曾追求过当时并未出阁的江楚，前段时日似乎还在纠缠着苏瑾汐。 肖迎飞没有回答苏瑾汐的问题，只是询问她：“桂花糕可还合你的口味？”苏瑾汐听他说完之后将刚拿起来的桂花糕又放回了碟中，楚绯玉从怀里抽出一方手帕为她擦了擦嘴角，又拉过她的手低着头细细擦拭了一番。 整个过程，苏瑾汐显得十分顺从与配合，甚为享受楚绯玉对她的服侍。能得养尊处优的大长公主亲自服侍自己，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激动和骄傲的一件事。不过在她的心里出现最多的，还是感动。能得一人这般小心翼翼的待她，此生也是无憾了。她弯眸一笑，把那方绣着梨花的白色手帕夺过来折叠后收了起来，说：“洗干净了还你。” 面对苏瑾汐的无视与嫌弃，肖迎飞的心里很是受伤。下一秒，当他看到那美的颠倒众生通身贵气逼人的白衣女子低下头为苏瑾汐擦手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震惊了！不可思议的盯着那人，心情跌宕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那个女子在他的记忆里，眉目清冽，孤傲无双。她运筹帷幄，杀伐果决，轻而易举的灭了雄踞一方的西凉，打破了四国鼎立的局面。而后更是在同室cao戈中废帝贬藩扶持新帝，自此身居高位。今日，从不曾低过头卑过膝的女子，竟甘愿纡尊降贵为一个少女做些不符合身份之事！多么让人唏嘘。 肖迎飞恍惚的想起了一个女人，那个名叫江楚的前皇后。坊间有传闻大长公主在她死后悲痛欲绝，性情大变等等，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楚绯玉喜欢女人，只是被兴武帝横刀夺爱。其实楚绯玉好女色和觊觎皇嫂与她对大祁做出的贡献，对大祁百姓们来说，功大于过。不管楚绯玉有着怎样不堪的往事，但在这六年中，她施仁政除贪官，大祁在她和玄颢帝的带领下逐渐的走向了国泰民安，更走向了另一个盛世。 但这并不妨碍有人想让她死去。 楚绯玉似笑非笑的觑着肖迎飞，打断他的神游：“肖大人，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可以这般肆无忌惮的看着本宫，你就不怕本宫治你一个不敬之罪？” “殿下既着便服，又出入茶楼这消遣之地，想是取自与民同乐之意，微臣也是天子的臣民，自是不怕。”肖迎飞回了神，立刻收了视线，恭恭敬敬的一席话巧妙的化解了大长公主无形中施压而来的怒气。 楚绯玉挑了挑眉，沉默不语。却见肖迎飞又向苏瑾汐说：“瑾汐，你近来可好？”一边正喝茶的苏瑾汐眉头一跳，放下茶杯点点头：“多谢肖公子关心，瑾汐很好。” 苏瑾汐很是无语，早前就已经婉拒他的心意，都躲了他这么久，这小子还一副贼心不死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 她伪装而成的少女姿态很有魅力不成？ 苏瑾汐却不这么觉得，苏家是大祁首富，她家的门槛都快被那些媒婆给踏破了。她曾经在暗地冷眼观察过那些男人，每个人第一眼看到的都是钱，然后是苏瑾瑜，最后才是她苏瑾汐。所以，肖迎飞与苏瑾瑜交好是因为利益关系，与她交好，恐怕也是因为苏家这块招牌。殊不知，苏瑾汐最厌恶的也不过于此，精明如她，又怎会容许自己跳入火坑。除了……楚绯玉。 肖迎飞当然不会知道苏瑾汐是怎么想的。他眉角染笑，自顾自的说道：“瑾汐你的年纪不小了，我也年长你几岁，待你兄长回来我便——”当看到好女色的楚绯玉与苏瑾汐之间有些暧昧不明时，他就暗地做了个决定，没错他要娶苏瑾汐！绝不能让她在错误的道路上被楚绯玉越带越远，最后越陷越深。不然，江楚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子。 “肖公子在这里喝茶听书吧，我与殿下还有事，就先走了。告辞！”肖迎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瑾汐打断了，她瞟了眼窗外的天色，毅然牵着楚绯玉越过肖迎飞越过众人直奔楼下而去。 去她的年纪不小！去他的年长几岁！ 苏瑾汐牵着楚绯玉从茶楼走出来，心情差到极点，好端端的被人坏了心情！她感觉很不爽。 楚绯玉见她脸色十分不好，也颦了眉，侧首瞥了眼身后的茶楼，转过头却已被苏瑾汐给带进了一家酒馆。 “小二，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和最好的菜全部端上来！”二人沿桌而坐，苏瑾汐对那名伙计扬声道。 那伙计愣了一下，很是奇怪的看了一眼苏瑾汐，然后解释说：“真是不好意思姑娘，我们酒馆只有酒没有菜。” “……” 苏瑾汐眨了眨眼，没能反应过来，却见楚绯玉从苏瑾汐的钱袋里摸了一锭银子扔在桌上，说：“你先把这里最好的酒端上来，再去附近酒楼买几道菜回来。”那伙计呆了呆，应了声拿起银子匆匆而去。 小二把酒菜上齐后就退下了。苏瑾汐倒了两杯酒，递给了楚绯玉一杯。 她率先举杯一饮而尽，叹道：“这酒虽比不得你府中的琼浆玉液，喝起来倒也还算凑合。” 楚绯玉也举起杯小啜一口，放下酒杯说：“你能将一坛琼浆玉液喝完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苏瑾汐狡黠的笑了起来，摆手道：“楚绯玉你说错了，倾城只喝了一杯酒；其余的酒，都是我喝的。”她知道那琼浆玉液的出处是来自枫火山庄，更知道那酒有多么珍贵。所以当时才贪了杯，也是真的醉了。 楚绯玉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复又一饮而尽。 “很好。”也不知她是说苏瑾汐的酒量很好，还是在说她醉酒一事。 苏瑾汐喝了几杯，似乎是觉得不过瘾，便舍弃了小小的酒杯拿起了酒坛子。 “少喝点酒。”楚绯玉见她拿起酒坛子，皱了皱眉。 苏瑾汐非但不听，还仰头向口中灌了一大口。她拿着酒坛，看着门外天边的晚霞若有所思，口中喃喃：“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待金樽空对月。” 苏瑾汐看着外面的风景发呆，楚绯玉却凝着她不发一言。 不知不觉间，月上柳梢头，黑夜悄然无息的降临了。 苏瑾汐的面前已经摆了五个空酒坛，手里还抓着一个。她面色酡红，眼神迷离，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来来来，继续喝”。她旁边的楚绯玉仅喝了三坛酒，此刻神色依旧自若。 “汐儿？”楚绯玉看她已醉的不轻，便扫了眼酒馆四周，空间不算大的酒馆里除了掌柜和伙计，就只有她二人。 月上中天时，夜色正融融，黝黑的天幕上缀满了点点繁星，楚绯玉背着醉意朦胧的苏瑾汐缓步走在灯火通明的繁华街道上。 苏瑾汐趴在楚绯玉的后背，脑袋靠在她的左肩上。一阵淡淡的清风拂过，让她昏沉的意识逐渐清醒了些。苏瑾汐歪了脑袋，眼睛掀起一条缝隙，目光露出一片茫然，待看清背着她之人那绝美的侧颜时，口中喃喃：“楚绯玉……” “嗯。”楚绯玉并未停下，而是渐渐放慢了步调。 “楚绯玉。”苏瑾汐又接着唤道。 “嗯，怎了？”楚绯玉这下干脆驻了足。 “楚绯玉。”苏瑾汐低低呢喃，手臂垂在楚绯玉身前，脑袋复又变得昏沉。 “嗯，我在的。”楚绯玉摇头失笑，只当她是醉了，无意识的喊着自己的名字。她重新迈起了步子，笑容却在下一秒凝在了脸上。 楚绯玉再次止了步。 只听苏瑾汐说：“楚绯玉，我喜欢你。”楚绯玉侧首看她，她已阖了眸子，呼吸变得均匀，似是睡着了。 苏瑾汐不会意识到自己的一句话便让楚绯玉的心湖陡然泛起了阵阵涟漪，连带着心里的某一处也跟着起了变化。 到了公主府，苏瑾汐还在楚绯玉的背上沉沉睡着，揽月伸了手想要接下她，却被楚绯玉制止了。 “速去烧水，本宫要带她先行沐浴。” 揽月怔了怔，回道：“厨房一直备着热水，正等着您和苏姑娘回来呢。属下这就去吩咐她们放水！”揽月疾步向远处走去。 楚绯玉背着苏瑾汐来到浴房，将一干侍女连同揽月都赶了出去，这才放下苏瑾汐把她和自己的衣服尽数除下，越过屏风双双没入了玉池中。 升腾的雾气弥漫着洒满红色花瓣的玉池周围，让人如坠仙境天池一般。 玉池并不算深，大半池的水堪堪漫过楚绯玉那浑圆的酥胸。楚绯玉的手臂搂着苏瑾汐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不至于让她软绵绵的身子向下滑落。 有美人在怀，还是位醉美人，全身上下不着一物的呈现于楚绯玉眼前。她可不是传说中的柳下惠，坐怀而不乱。 楚绯玉的呼吸忽然变得很急促，想不到苏瑾汐也有这般曼妙勾人的身材，着实令楚绯玉惊艳不少。她别过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具令人血脉贲张的身子，只匆匆洗完自己再胡乱替她擦了擦身子抱着人上了岸。 楚绯玉第一次觉得沐浴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当然，这里指的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