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母子
一阵风吹过青阳镇的街道,吹进了镇督的府邸,把府内一间布置得十分用心的房间的房门吹开了一瞬,然后房间中就多了一个人,一个穿着袖口绣着五朵云纹的黑色道衣的人。这人头发用发箍紧了,很随意的垂在背后,腰间别着一柄剑,脸面虽有些狭长,却凸显了一种冷峻。稍稍皱着的眉头似乎在说明他此时心情很不好。而屋内另一人看到突然出现的这个人也丝毫不意外,只是走到桌旁将桌上倒扣着的茶杯翻过来一只,倒上茶水然后退后两步站定。两人正是辛宇飞与其师弟,只是辛宇飞在与孟非达成协议以后心情非常不好,按理说出来这么久,终于能够回山他应该高兴才是,但一想到孟非说的话,以及临走时他那凄惨的笑容,辛宇飞就心情不好,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后,对一旁的师弟淡淡的说了句:“准备一下,后天回山。”便不再多言,静静地走到桌旁坐下闭目养神起来。看出师兄心情不好,那师弟也不多问,既是师兄说要回山,那定是事情已经处理好了,自己就不需要再瞎cao心了…… 辛宇飞心情不好不想说话,而孟非虽然伤心,但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看着屋内正在对着油灯缝缝补补的母亲,他悄无声息的走到母亲背后,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看着母亲在油灯的映照下有些佝偻的背影,悲伤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已是泣不成声。孟母听到身后有动静,扭过身来却看到儿子以头贴地跪在那里哭泣,立马慌了神,赶紧起身把凳子挪开,拉着孟非有些惊慌的问道:“我儿这是在做什么,快快起来说话。”哪知向来对她百依百顺的儿子今日却怎么也拉不起来,听着孩子哭的那么伤心,孟母也是急得眼泪直往下掉“我儿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连句话都不会说了啊。”说到后面声音也已哽咽。“孩儿……孩儿不孝,以后怕是……怕是没有机会给母亲尽孝,天山之行是孩儿的命,孩儿躲不掉,孩儿已经答应了那人,跟他们回山。只是有些事情再不说怕就没有机会让娘亲知道了!”因为一些不得不说的事,孟非只能强忍着泪断断续续的说来。孟非这话,让孟母瞬间就明白了儿子为何会如此,霎时泪如雨下。 “我的傻孩子啊,去了天山,你会……你会没命的啊!” 母亲竟说出这样一句话,孟非猛地抬起头来,泪流满面的脸上全是震惊之色。 只听母亲一边哭一边接着说道:“哪有当娘的不知道孩子想什么的?你若不是感觉此去必死无疑,又怎会这个样子?你想说什么娘知道,你不就想说你不是非儿么!”颤抖着说完这句话的孟母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听到母亲说的,孟非震惊的无以复加,难以置信的问道:“母亲竟是知道?” 这次孟氏直到哭累了才一字一句的轻声说道:“非儿打小没了爹,我与他相依为命十二载,却在三年前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能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么?”哭累了的孟母声音有些飘渺,但是依旧给孟非带来了不小的打击。 “母亲既是知道,为何这些年问都不曾问上一句,还把我当做亲儿一般照料?” 孟母擦了擦哭红的双眼,悲伤而又慈祥的看着孟非,慢慢的说了起来:“那时候,你就像一个从窝里掉出来的小鸟一样,被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吓得浑身发抖,我怎么忍心放着你不管?等到你慢慢适应了这里,我也有些习惯了,况且你那么讨人喜,心又那么善,我就想着全当是非儿突然转了性,把你当儿子养着算了,这几年你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孝子,娘也估摸着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了,可是哪知……”说到这里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母亲说的话一字一字就像针扎在孟非的心上,痛的他把头贴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道:“孩儿本不是这个世界之人,哪知一梦醒来,一切都变了,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孟非,正在孩儿六神无主,手足无措之时,全靠娘亲对孩儿倍加呵护,孩儿才能挺过来那段时期,以孟非的身份活了下来,可这样一来不就相当于是我夺舍了娘亲的儿子,鸠占鹊巢么,于心不安啊!” 这时孟母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眼泪擦干,强行把孟非拉起来对着他快速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孩子,这天山你不能去,他们会要了你的命的,跑吧,连夜跑有多远跑多远,娘这就给你准备准备。”说罢,起身便要去给孟非收拾行李,看到这个孟非连忙拉着住母亲“娘亲,您也说了,他们是山里的神仙,我跑到哪里能不被他们找到呢?这是我的命,躲不掉,而且我跟那人说好了,我跟他们走,他会安排人侍奉母亲,保您后半生衣食无忧,孩儿来到世上三年,唯一不舍的便是母亲,还请母亲成全了孩儿,也好让孩儿无牵无挂的走!”前面说的还是我,到后面就又变回了孩儿,孟非是真的把孟母当做了生母看待。而孟母呢?听到孟非居然拿自己换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真是肝肠寸断,可看着复又跪在自己面前的孩子,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抱着自己的孩子大哭起来…… 时间这东西真的有些奇妙,有时你感觉度日如年,有时却又感觉稍纵即逝,孟非从来没有这么珍惜过时间,但时间依旧来到了第三天。这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孟家的门就打开了,孟非与孟母一同走了出来,身后的大黄狗不明所以的也在后面跟着。今天孟母特意给孟非精心梳理了一番,让孟非感觉自己这三年以来从未有这么俊过,而身上则是穿了一件崭新的灰色长衫,脚上的布鞋也明显是之前从未穿过的。两人一道走上通往镇外的碎石路往东走去,一路上孟母不停的在嘱咐,而孟非也只是静静的听着,偶尔才点点头,回上一句,看上去就像一个送儿子进京赶考的母亲在给儿子嘱托着一路上需要注意的事项的情景,又有谁能想到这是一场生离死别呢?两人一直走到孟非平日里散步的土丘下才停下来,此时给孟非送行的孟母,一想到这是在送儿子去死,眼圈一红,就又要哭将起来,孟非一看母亲这样连忙说道:“娘亲,不是说好了今日不哭的么,让孩儿安心走吧!”“娘不哭,不哭。”说罢将肩上挎着的包袱取下来递到孟非手中。“这里面是换洗的衣物和一些干粮,我儿第一次出远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么?”“孩儿知道,孩儿已经不小了,能照顾好自己的,只是孩儿不在膝下,母亲切莫过于想念,保重身体,别让孩儿放心不下。”说完这些,孟非又蹲下身子,摸着大黄狗的头,自言自语般说道:“第一次见到你那日就感觉你这表情有点熟悉,现在长胖了点才看出来,你丫的不是柴犬的脸么?我对你也算有救命之恩,就不让你回报我什么了,发挥发挥你的特长,别让我母亲寂寞就好!”完了还用力揉了揉狗头,弄得黄狗发出几声不满的哼咛。站起身来的孟非又看了一眼母亲以后便欲转身向土丘走去,走了一步却感觉有些不对,扭头一看竟是大黄狗咬着衣服的下摆。“憨货,松口,我这可是新衣服,别给我咬烂了!”待终于打发了黄狗,却又看到了母亲哀伤的脸,扑通一声,对着孟母就是一个跪拜大礼“孩儿不孝,只有来世再为母亲尽孝!”说完这句话,孟非起身以后再也不敢回头,匆匆忙忙的向土丘上方走去。而孟母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大黄狗不知所措,只好趴在主人身边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