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白色荒漠

    【德鲁特尔，霜牙岭，杰克】

    大多数人没有见过真正的凄凉与恐怖，因为他们没有来过霜牙岭。

    漫天的风雪，一次又一次地雕塑着这片无垠的世界，这是一片白色的沙漠，寸草不生，万物凋零，人每行走一步，都毫无安全感可言。

    如果这是一个迷宫，也许真是完美无缺了，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象，杰克三人正在这座迷宫之中徘徊。

    他们离开布拉泽尔海岸已经六天，他们日夜兼程地走，一路上，别说人，就连一只野兽都没看到。食物和水早已耗尽，贾巴尔口干舌燥，第一个累倒了，若不是大叔背着他继续走，恐怕他已被大雪埋葬。

    杰克深知事情严重，今天晚上，他们不会再有贾巴尔的人工火了，冰雪将接管夜的世界，夺走他们的体温，夺走他们的一切……他的状况，其实比贾巴尔好不到哪里去，很快，他就落在了后面，离大叔的背影越来越远。厚厚的积雪，像泥沼一样粘稠，他的双脚则像木桩一样难拔。前面又是一个陡坡，他失去了力量，“扑通”一声，倒在了雪堆里。

    大叔的脚步停了下来，他回头一看，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走到杰克面前，问：

    “孩子，还能走么？”

    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瞬间消散，几片雪花贴上了他的衣襟和头发，让他的面庞肃穆许多。

    杰克跪在地上，喘着粗气，手冻得失去了知觉。

    银白的世界，如同一个不知满足的大口，不断吞噬生者的精力。

    大叔用一只手，将杰克扶了起来，他说：

    “必须得继续走，不然会死。”

    极地之风，在他们耳畔无情地呼啸，来时的脚印被大雪抹除殆尽。

    “我……知道。”

    杰克迷糊地说。

    可话音刚落，他又再次摔倒在地，大叔知道他真的到达了极限。

    无可奈何之下，他做出了让人瞠目结舌的举动，他把杰克也抱在了腰间，往前面继续走去，一个人带着两个人走，甚至不考虑自己的处境。

    他用沙哑的声音说：

    “你们记住，千万不要睡觉。”

    因为睡觉，意味着死亡。

    他试图让贾巴尔和杰克保持清醒，但是，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回话，眼睛是半睁半闭的状态，随时都可能完全闭上。

    大叔一边走，一边不得不思考。

    有什么办法，能让人在最容易倒下的时刻，依然坚持不懈？现在他不仅要救这两个小子，也要救他自己。

    他打开了记忆里一扇尘封的门，寻找起让他无法平静的往事。这么多年来，他都一直都关闭了它，忽略了它，因为门的后面太让人痛苦。他皱眉思考，很久以后，他有了答案。

    忽然，他哈哈地大笑起来，在这肃杀的环境中，笑声格外清朗。

    “杰克，你说你想向你老爸和哥哥证明自己，就凭你现在的样子，不觉得很可笑吗？”

    杰克的神智，迷迷糊糊，他听到了大叔的声音，但是混乱的思维根本分不清，这算嘲笑，还是激励。大叔的话，只是一直在他耳旁环绕……

    “你回不去西土的，也成为不了圣骑士，你注定是个失败的人。”

    他手臂的肌rou紧紧绷着，杰克一直在用力挣脱他。

    他笑道：

    “你不可能有你哥哥这么厉害，多米尼克是竞技场上的娇子，你算什么？你们斯图尔特家族，只要有多米尼克就够了，不需要阿奇亚克，你父亲一定比我还清楚。”

    他的讽刺，令杰克又气又恨，大叔相信自己的努力，已经有了效果。

    接着，他把头转向了肩膀上的贾巴尔，短暂地想了想，道：

    “说完了杰克，我再来说说你吧，贾巴尔。在我眼前，你和杰克就是天生的一对可怜虫。不过，你比他更惨。你长了一双破烂不堪的耳朵，以前根本无法出门吧？”

    大叔不断地用尖酸地语句刺痛贾巴尔，他又说：

    “同族的人见了你，都逃得远远的，异族的人又把你当小丑围观，整片西土，还找得出比你更滑稽的人了吗？”

    贾巴尔非常想还口，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早知道你会变成一个累赘，当初在船上的时候，就应该叫杰克把你丢了喂鱼。而当初那个抚养你的龙人，一定也很后悔养了你。”

    大叔没意识到，他说的这一番话，不经意地击中了贾巴尔最自卑的要害。

    “住口……你住口！”

    贾巴尔怒不可遏地喊道。

    大叔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脸上浮现一个微笑。

    “我为什么要住口？”

    “住……住口！”

    贾巴尔只能重复这一句。

    大叔低下了头，心想自己虽然有办法刺激他们清醒，可前面的路还很漫长，他既无法回头，也看不到终点。也许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白费功夫。他们三人，最终还是会死在这里。

    因为他们前往的地方，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无冬城”，这一点，杰克和贾巴尔并不知道，他们始终以为，自己是在去凛风城的路上。只有大叔，一开始就明白他们到不了凛风城，特殊的海流，将疯老头号的残害以及他们带到了完全远离嚎哭港的地方，为避免绝望，他没有把真相说出来。

    很有可能，弃世冰原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无冬城，一切都是谣言，是放逐者们妄想出来的东西。

    自己真是蠢得不可救药，居然把两个年轻人带上了死路。自己死了，也算一种解脱，可这两个少年不同。他们中的一个，对炼金术有着深刻的理解，而另一个，手中握有未知之神的力量，如果就这样死去，未免太过可惜。

    他对着天空长吼一声，既然已经走入死地，为什么不再放手一搏？

    这么多年，他游离于生与死的混沌中，几乎忘记了曾经的自己，如果是那个人，面对任何战斗，总有办法赢得胜利。他这么想着，开始向前疾奔，所有积雪，都为他让路，他就像一道疾风，在大地上，畅行无阻……

    时间从白天转到了夜晚，最后，他趴在了一处雪坡上，失去了意识，杰克和贾巴尔也昏倒在旁边，三个人奄奄一息。

    “那里有人！”

    没有想到，一队骑着雪虎的白袍勇士发现了他们，他们将火炬举到三人附近，仔细端详，脸上震惊不已。

    “你们……谁见过他们？是不是城里逃出来的囚犯？”

    “以冰王起誓，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绝对不是城里的人……”

    领头者皱眉感叹：

    “不可能……谁都不可能出现这个方向，你们知道，从海岸到这里……得走多少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