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未去见天子先来拜相公
陈少杰确认了庞家后嗣确已身亡的消息,知道事情重大,关乎着刘汉对庞家的态度策略,是以不敢再做停留,要早早把讯息带回晋城。两人得就要出去,临到门口,老军放慢脚步,回身道:“启禀军师,方才我们验尸之时,发觉了一件事情很是古怪,方才说话紧急故而露了。” 陈少杰虽然跟老军地位悬殊甚大,但也不是第一次共事,知道他行事小心细致,为人谨慎敏锐,如此说话一定是有了意外发现,否则以他的性格绝不会轻易开口,他立刻追问道:“老军辛苦,你可是有了什么重大的发现。” 老军道:“我仔细检查了庞家小少爷的尸身,觉得他死因甚是可疑。” 陈少杰眉毛一挑,感觉其中有些蹊跷,问道:“有何可疑之处,老军不必忌讳,一并说出来。” 那老军道:“依照那老和尚的说法,庞家小少爷是失足落下山崖摔死。凭我多年经验来看,你那小少爷绝非是跌死的,乃是被人害了之后扔下山崖。” 陈少杰不听则已,听了心里咯噔一声,双目争圆,屁股也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直直问老军道:“你可有凭据?如何敢下此判断。” 老军看他质问,不慌不乱,轻声道:“小老儿不才,曾在前朝衙门里做过仵作。非但如此,小人家里祖孙三代都是仵作。若是别的看错也就罢了,如此明显绝不会走眼。” 陈少杰干咳一声道:“如此失敬了,不知哪里出了异样?” 那老军道:“小少爷浑身外伤很多,但都是皮外伤均不致命。唯有头骨尽碎,便是致命之处。” 陈少杰顿了顿道:“兴许是跌落山崖的那一会儿撞破了头骨也说不准。” 那老军听陈少杰如此说,便是对自己的看法透着怀疑,心里难免有所不高兴,脸上泛着冷笑道:“就是跌下山崖十次,也未必能把头骨撞得那样碎!” 陈少杰听了奇怪,轻声道:“难道这因头骨碎裂而死,也有不同吗?” 老军道:“正是。凡人撞破头骨,破了一处就死了,那头骨完整一块,破裂了一处,人虽然死了,其余地方却是好的。庞家小公子的头骨却是整块头骨稀烂碎,致使他头骨细碎的力道十分均匀。这便是奇怪的地方,跌落悬崖,从上而下冲撞下去,受力断不会那么均匀。我猜测,庞家公子是被人大力捏碎头骨而死,再被人丢到山崖之下,此后又被人寻了回来才埋葬。” 陈少杰听了倒吸一口冷气,听了老军的分析判断,他心里沉吟良久:“先前有人传闻,庞千禄便是被梵天寺的人灭门,如果是真的,杀人灭口倒也不奇怪。梵天寺和尚本领高强,不虚、不空两人盛名在外,举手投足杀狮屠虎尚且平常至极,杀一个孩子更是易如反掌。看来陆云韬所言没有私心,不垢和尚必然隐瞒了真相。如此看来这梵天寺的和尚也非善类。只是灭庞家满门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让梵天寺上下如此袒护?”想了半天,他也无甚头绪,只好打住,对两人道:“此事不要对其他人讲,带我报给元帅,再做定夺。” 两人称是,退了出去,连夜叫醒了众人,简单收拾妥当,轻装出发,一路快马扬鞭,风驰电掣。回程天气有所好转,只偶尔有微微冬雨,与返程再无阻碍,一路走来十分快。路上无话,暂且不表。 且说陈少杰去了菩提山,李天赐在晋城中总统借粮一事。不料一场冬雨猝不及防,连连下了几日,滂沱大雨累计成山洪,冲坏了许多晋城去汴梁城的道路桥梁,陆云韬只好等在晋城,借粮一事也耽搁下来。好不容易天气好转,逐渐放晴,陆云韬归心似箭两次上门催促李天赐快快动身。 那李天赐也着急把三郡十二县收在囊中,自然乐意早行,早在雨停下就派出了人去探路修桥,等到陆云韬上门,早已把一切备妥,只等出发。是夜,两人商定完毕,陆云韬并李天赐副将尹虎压粮四万石,先开往汴梁,剩下粮草由李天赐亲自押运。 到了第二日早晨,陆云韬跟着尹虎点齐了粮草及押送人马,浩浩荡荡的出发。李天赐只带了两名亲兵护卫,骑马送到城门外,与陆云韬喝了三杯送别酒,特意嘱咐两人道:“灾荒年月,押运粮食险境重重,切记要小心谨慎。”又趁陆云韬不在时悄悄吩咐道:“粮食送到汴梁之后一定要仔细打听,看紧了陆云韬,如有什么风声对我们不利,你可便宜从事。”尹虎记在心里。等到队伍开拔,才调转马头回城里。 这时刚刚日上三竿,阳光穿透同日灰蒙蒙的云层撒向大地,肃杀之中倒也有几分生机。晋城百姓大部分起床,沿路摊铺、店面开了大半,路上行人渐渐多了。李少杰骑在马上边走边开,到了一座石桥前,正要上去,突然听见有人道:“可惜啊,可惜。养活晋城子弟兵的粮食,送给了别人。猛虎将死,恶狼安能猎食养护?有朝一日猛虎痊愈,恶狼可还有立足之地!” 这话一字不漏的传入李天赐耳朵里,那人所说句句直指汴梁借粮之事,字字切中事情关键要害,心中暗暗称奇,放目循声望去,只见桥边不远处蹲着一名乞丐,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乱世之中并不罕见。他忙令一名亲随请那乞丐过来说话,哪里知道那人蹲在原地动也不动,任凭怎么叫只当做没有听见一样。 李天赐看他言语不俗,心中有意结交,见他如此无礼也不生气,下马走到那乞丐身前道:“刚才说话的可是你?”说话间仔细打量那乞丐,只见他虽然衣衫褴褛,满面风尘,但是眉宇之间透着几分气概,望之不似寻常之人。 怎知道那乞丐不接他话,却开口反问道:“你请教人就如此说话吗!” 李天赐亲随听了勃然大怒,这乞丐何等身份,居然敢跟晋城军中第一要员说话这么无礼,当下喝骂道:“你这花子作死吗?你可知面前的人是谁就敢这么说话!且站起来好好回话,要是不听话惹恼了大爷,拉你下大狱,每天早晚打你一顿要你知道什么叫做礼数!” 乞丐听了浑然不在意,出口道:“我管他是谁,我未吃他一粒粮,拿他半分钱,一个乞丐逍遥自在天王老子在此也可视而不见。你尽管送我去牢里吧,一日三餐伺候大爷,也免得我在外风餐露宿。”那亲随听了无名火冒三长高,迈上前一步就要打那乞丐,却被李天赐挥手拦住亲随让他不可造次,又改了口气道:“刚才是在下无礼,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乞丐听了面上带笑道:“这才是与人说话的态度。你可听好了,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秦单名一个毅字。” 李天赐拱手作揖道:“秦先生请了,在下晋城刘汉元帅帐下李天赐。” 秦毅起身回礼道:“李将军大名如雷贯耳,这晋城之中不识得将军之人恐怕没有几个,在下一介草民仰慕已久,不想今日有缘相见,实在是三生有幸。”这乞丐言谈之间,与刚才判若两人,哪里是刹那前死皮赖脸的狂妄之至的乞丐,若换上一身衣服简直是彬彬有礼,教养甚好的名门之后。只听他又接着道:“在下有心攀交将军,奈何身份悬殊,故而刚才故作狂态当做一试,将军雅量望请海涵。” 李天赐爽朗一笑道:“先生非凡人,今日相遇,在下荣幸之至。只是不知先生何故感慨汴梁借粮一事?” 秦毅道:“朱梁那人有虎狼之心,且好利寡义,如今困境有求于晋城,他日一旦缓过气,必然翻脸无情。” 李天赐听他剖析甚是到位,当下道:“依照先生之间,该当如何?” 秦毅想也不想道:“汴梁城求助以临近晋城所辖范围的三郡十二县为置换,我猜想元帅大人早已备好兵马,只等一手送粮一手接管。” 李天赐心道:“这人虽然邋遢落魄,但分析头头是道,只听他说,好似决策之时就在旁边一样,果然有大才。”也不隐瞒,直直说道:“确实如此。” 秦毅道:“兵马既然已经备好,如今之计不如借送粮接管之名,攻其不备,将朱梁势力尽收囊中。” 李天赐听了大喜,也不顾秦毅身上肮脏,双手握他肩膀道:“果真妙计!请先生与我一同回府,稍作休整后面见元帅,再做细谈。” 秦毅听了面上露出高兴之色,朗声道:“谢将军知遇之恩。” 李天赐也不不上马,将马让与秦毅骑。那秦毅如何肯坐,谦让再三,终敌不过天赐一番盛情,勉强上马坐了。晋城百姓认识李天赐之人甚多,且见他一路步行,却把马让给一个乞丐,纷纷疑惑不解,站在道路两边观看。李天赐也不在意,一切自然。 这秦毅不是别人,乃是那日冬雨同陆云韬偶遇酒馆之人。那陆云韬送了他二十两银子,让他打点上下,好谋求立足之地。那秦毅拿了银子并未直接去帅府,而是买通了李天赐府内一名亲兵这才得了李天赐今早出门郊外的消息,等在他回府的必经之路,借机献计,这才有了方才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