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病源

    就在S市的抗震救灾各项措施开展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一直停滞不前的疫情病毒研究，却有了一定的突破进展。

    说来，这一切还是要追溯到十几天前。

    当初，10月末的那场连续数天的大暴雨，不但造成城市交通瘫痪，还使得S市的城西及附近郊区的水源地受到极大影响。

    一方面是水的浑浊度加大，处理困难；另一方面，强力的暴雨日夜不停，着实冲坏了几处供水线路，一时间很难维修好。

    这就造成城西的绝大多数居民家中不得不彻底停水，老百姓日常的饮水开始变得困难。

    然而，这次的饮水危机却给当地“冰清冷泉”矿泉水厂的老板赵蒙山带来了致富的机遇。

    说起赵蒙山，当地人大多听说过，这位也算是不大不小的名人儿。刚恢复高考的78年，学习不错的19岁赵蒙山就考上了某地师范学院，成为人尽皆知的正经大学生。

    毕业后，他分配到相当不错的单位，S市某工商银行的实权科室，因为年纪轻学历高很受重视。如果他能按部就班，不出意外的话，不出二十年，赵蒙山起码也是个分行行长。不说大富大贵吧，起码也是有权有钱有地位。

    可赵蒙山从来就不是安分人。他心思活络、不安现状，同时对自己正经的大学生身份自视过高，对自己能力也估计过高，总想着一步登天一鸣惊人。

    所以，90年代初的下海潮中就多了一个赵蒙山。他合计着自己干上两年，很快就能出名发财……这期间他去过深圳、跑过海南、开过饭店、鼓捣过**、炒过股、办过实业、开过物业公司……诸如此类五花八门。

    几乎是什么风头正热他就去折腾什么，可惜由于能力所限、眼高手低、平时自大自负、关键时候胆小退缩，所以一直是雷声大雨点小。到了2010年，他也不过是百八十万的身家，不但对比同期下海的人是毛毛雨，对比留在体制内的昔日同事，看到人家手握一方权柄、走到哪里都被人捧着求着的春风得意，他更是无地自容。

    但赵蒙山发财、出名的梦想一直没有改变，爱面子的他自认是学者型商人，不但找关系自学了研究生，还花钱买个不知名的民办大学的名誉教授，每年都七拼八凑抄一篇不知所云的论文在某野鸡杂志发表，自觉这些都是雄厚资本的赵蒙山，坚持认为自己是时机未到。

    2013年，不知听了谁的忽悠，赵蒙山把视线瞄上了矿泉水，一心认为这个项目填补了当地的空白，本地的市场也大有潜力，附近还有大学城，学生钱好赚得很……于是咬咬牙，将大半家身砸在上面，并煞费心机给自家出品的矿泉水取了“冰清冷泉”这个“好”名字。

    他甚至野心勃勃打起了算盘，娃哈哈乐百氏和XX宝泉一天卖多少桶水，他只要有十分之一，也就发家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赵蒙山的“冰清冷泉”矿泉水从问世那天起，即使在S市最热的夏天，一天也卖不出十桶水。不仅如此，他刚娶的第三个老婆见事不好，也麻利地跟他离了……整个一鸡飞蛋打。

    憋着口气又rou痛赔钱的赵蒙山为此大病一场，在家修养几个月，因为母亲的精心照料才逐渐恢复健康。

    可惜，这场可以说很惨痛的教训并没让赵蒙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又坚持干了几个月，最终赔个底掉。

    临近2014年10月，他终于熬不住，将矿泉水厂彻底停产。但转卖设备、处理积压矿泉水等一系列后续他都忍着没做。此时，窘迫没钱的赵蒙山想的是，怎么也得挺到明年开春，等天气暖和了再出手，应该能多卖点钱。

    这回赵蒙山的坚持倒没有白费。暴雨导致的城西大面积、长时间停水让他看到了翻身的希望。

    事实发展也是如此。没两天的功夫，出厂即等于积压的“冰清冷泉”矿泉水端的是供不应求。挨着边点的亲戚、多年不联系的朋友纷纷来访，连往日赵蒙山主动请客都巴结不上的当地头头脑脑也不少来电话、批条子到他这要水买水。

    心里乐开花，手下没个准的赵蒙山很快把所有的库存水都卖个一干二净。算了算，基本回本，他是没亏没赚，合着白为人民服务了？

    赵蒙山不甘心啊！

    他想再开工生产，可惜工人早就被他遣散，目前的情势根本就招不到什么帮工。眼看着这赚钱的大好时机，空守着宝山不能生产，赵蒙山心急如焚。

    钱迷心肺之下，他把主意打到了附近的汾河。

    S市城西的附近有两条河经过，其中汾河的一条支流距离赵蒙山那地处远郊小村的矿泉水厂相当的近，几乎是几分钟就能到河边。

    有水还怕什么？

    没人？

    自己和家人亲自上阵！

    打定这个主意后，除了两个嫡亲meimei，赵蒙山还找了他本家的隔房堂哥来帮忙。刚刚61岁的赵蒙严退休在家闲着无聊，平日又跟赵蒙山走的近，也就答应了。

    拉到人马，赵蒙山是连夜开工。

    开始，看到矿泉水厂简陋的设备，赵蒙山的meimei赵丽、赵梅的拙劣cao作的时候，有几十年老党龄的赵蒙严真有点打退堂鼓。等看到堂弟所谓的水源就是直接从汾河里弄水，他更是害怕弄出事情来。

    作为老S市人，谁都知道境内经过的这条汾河一直污染严重，部分河段甚至臭气熏人。因为在中上游的一堆小造纸厂肆意地往河里排放工业污水，弄得诺大一条河流，竟然鱼虾绝迹。直到2008年，省环保厅大力整治了造纸污染企业，一口气关闭近300家中小型造纸厂，汾河才逐渐恢复了清澈。

    这两年，政府一直大力宣传，说现在的汾河已经大变样。不但上游、中游都建好了水库，包出去养鱼养蚌，各种候鸟野鸭也纷至沓来，污水河从此成了清水河——当然，以上这些都是政府在说，信不信的另说，反正人家政府是信了。

    赵蒙严退休后就曾经在修好后的汾河两岸休闲区域钓过两次鱼，虽然他是一无所获，旁边的老钓客也不过就钓到两条巴掌大的鱼。而且，钓到的鱼也是随即扔回河里，从没听说有人敢去吃汾河出的鱼。

    但，即使知道汾河水质不太保靠的赵蒙严，到底敌不过堂弟赵蒙山拍胸膛地包票说没问题。

    最重要的是，赵蒙山答应事后给赵蒙严一笔丰厚报酬——赵蒙严虽然退休金不菲，但他在英国留学的女儿总打电话回来吵吵钱不够花、生活苦，完全靠退休金生活没有任何外快的赵蒙严和老伴，就只能节衣缩食供着她，所以对钱，他不是不渴望的。

    毕竟开了矿泉水厂一年多，赵蒙山了解这个行业的太多内情，他知道不少黑工厂是直接拿自来水装桶，有的蓄水池里甚至飘着老鼠蟑螂尸体，还不是照样往外卖？

    连那种卫生条件里出的水都没人喝出啥大事，汾河水咋了？他这里还有消毒过滤设备呢，怕个啥？

    到后期气温下降、河水大面积结冰，赵蒙山就让赵蒙严待在河面敲冰块，他负责搬运，工厂里两个meimei来融化加工。

    连过滤设备都用不明白的赵蒙山和家人，直接从露天河道里拿回的水源，怎么可能生产出质量正常的矿泉水？

    其实之前赵蒙山的矿泉水厂也不过是用自来水，用设备简单过滤几遍就包装装桶出厂的所谓天然“矿泉水”。但起码，自来水也算是经过过滤消毒加工的，本身有一定底线，再加上赵蒙山毕竟不像其他的地下黑工厂那样尽是三无产品，他是要脸面要名儿的人，一切手续都是实打实，正经的牌照，开设水厂的必须设备也是齐全的。

    所以，虽然“冰清冷泉”在平时卖不出去没人买账，但在现在饮水困难的时候，城西这片儿的人们还是敢买这位当年的才子、如今以能折腾著称的“能人”——赵蒙山家的矿泉水。

    但人们哪里知道，曾经穷途末路过的赵蒙山，这次是如疯狂赌徒般彻底走上了邪路。

    先是特大雨灾，期间又停了自来水，食物开始短缺，随后莫名疫病又开始疯狂传播，这使得城西的人们在尽量不出门的前提下，把矿泉水、纯净水列为重要的生存物资之一，为此他们不惜高价争夺。

    赵蒙山的“冰清冷泉”因此非常畅销，虽然价钱提升了不止十倍，依然会在“生产”出来的当天就会销售一空，有多少卖多少。

    从10月30日到11月13日，短短半个月时间，大笔大笔的红色票子毛爷爷就像流水似的轻松装入了赵蒙山的口袋，这样火箭般的挣钱速度让做了一辈子发财梦的赵蒙山眼睛都绿了，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没事就要哼起几句歌。

    靠卖水挣了大把钞票的赵蒙山，还不时用自己的矿泉水换取了不少吃的用的。毕竟他也知道现在是特殊情况，很多时候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吃的东西，不过他有矿泉水做底气，什么都能以物易物，日子过的照比之前滋润得多。

    什么老同学大老板、公检法国地税，还不是都要求着我买水？

    自我感觉太过良好，沉迷在成功之中的赵蒙山，连他七十八岁老母亲的骤然去世都没太多入骨的悲痛感。

    当然，他也不是不难过的，毕竟是亲妈。只不过他觉得母亲岁数也不小了，平时身体也不算好，在这波疫情里挺不过去，也不意外。

    而且，赵蒙山一心想着要大肆风光cao办母亲的葬礼，表示自己作为儿子孝心的同时，也向世人彰显彰显自己的实力。

    就在赵蒙山踌躇志满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他的矿泉水覆盖的城西地区，疫情是一天天的严重，每天都有高烧昏迷中离世的老人小孩……

    直到11月18日，赵蒙山在柴油取暖炉烧得热乎乎的家中，心满意足地盘点着今天挣的钞票和换来的物资，并幻想着近日来不断跟他示好的某年轻漂亮小姑娘的时候，家门被“砰”地撞开，几个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豹一样地冲了进来。

    当黑洞洞的冰冷枪口对准他的时候，赵蒙山吓得瘫倒在地。

    jian商无良，祸国殃民！

    S市市长、代书记曾华毅气得脸色铁青，将详细记载着赵蒙山等几人伺机大发国难财、罔顾人命的犯罪案例材料狠狠摔到办公桌案上。

    随即他又忍不住拿起来记录赵蒙山的犯罪事实的几页材料，然后依然气得摔桌。

    说来也是，一直专注于病毒结构、病理分析的医学专家，几乎完全忽略了人为的可能性。直到专家组的一位学生助理，注意到这种不知名病毒在城西的发病率远远高于同城其他区域的线索，医学专家们才发现了病毒的感染途径中，貌似是有人祸的作祟。

    这一仔细调查不要紧，城西当地，似乎拥有源源不断的矿泉水货源的赵蒙山，很快进入到了专案组的视野。

    在暴雨过后大量泥沙聚集的汾河里露天取水？

    在完全不消毒的情况下，简单过滤一下就装桶卖钱？

    曾华毅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既要人钱又要人命的东西！

    真是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在赵蒙山的冰清冷泉矿泉水中，专家组检查出了超过100种的对人体有害物质，可以说，喝这种纯净水，赵蒙山就是在杀人！

    然而，祸兮福之所倚，同样在这个矿泉水中，专家组成功提取到了一组从未发现、完全陌生的病毒细胞，并在大量实验中证明，其就是他们一直找寻的此种不知名传染病毒的成熟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