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第二日,绝心驾柷鸫巡城,我一屁股跟坐在他身后,嘴里祈求道“放放风。” 柷鸫振羽高展,乘缥缈之风一跃而起,鄙睨三千繁华落寞,若鲲九折浩然长空。 无拘无束原来这般潇洒,高高兴兴飞了一个上午,我申请到街面上逛逛,绝心断然拒绝。 告诉他只是要去取一件物品,已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再不取两千两银票就拱手送人。 几番协商,绝心帮忙取东西,我在隐秘的地方看守柷鸫。 柷鸫看不见主人,自顾自的梳理羽毛,晶黄的凶眸紧紧打量我的一举一动,好吧,它才是那个看守者。 绝心从“臻澜宝苑”取货回来,脸色明显不太自然,怒哼哼地把一方包裹丢进我怀里,径自翻上柷鸫。 我暗中哧笑,这里面的学问可大了,他一个男人家怎么会懂。回去后展开特大号肚兜,嫣红的底面上绣着几朵妖娆的罂粟花,栩栩如生看起来仿若真物。 拆开内里果然垫着薄薄的棉片,各类纯度极高的中药制粉散铺其间,本来是要对付诸葛辩玑的,现在只好留下来防身用了。 几十种药粉经过特殊熬制,变作浓稠的毒液,悉心捏做几丸,再用自己的血做了几颗解药,分别藏在身上几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完成后已是黄昏,绝心突然推门进来,我条件反射举起肚兜,他的嘴角不自然地抽起,终于结结巴巴道“走……” 去哪里?看他神色凝重,赶快塞好肚兜跟在他身后,出门绝心暗下叮嘱要蹑手蹑脚,可见有特殊情况发生。 绝心拨开繁密的枝叶,血色夕阳下出现一对人马,这些人或驾驭凶残的鸟兽,或手持羽翅,浩浩荡荡朝这里冲杀而来。 难道是寻仇的仇家,绝心虽然身份成密但深居简出,不会招惹麻烦上门,若果不是寻他…… 糟糕,今日叫他帮忙从“臻澜宝苑”取货,铁定是被诸葛辩玑安插的眼线发现,暴露了行踪。 我责怪自己太粗心大意了。 绝心速看我一眼,就知道我的忧虑,他将贴身的金针羽苞塞入我手中,嘱咐道“无极宫,藏起来,等我,接你。” 只说完,绝心飞身跳上柷鸫,朝反方向招摇飞去,那浩浩荡荡杀伐而来的队伍,仿佛发现可疑的目标,迅速调整方向朝柷鸫飞离的尾随。 我静静候着他们飞远,依样学样展开羽翅,乌光蒙蒙的羽翅在血红的夕阳中分外庄重,我看看脚下的无极宫,真的这样跳下去,会不会跳偏了摔个粉身碎骨。 呃……管它的,闭上眼睛朝下跳去。 啊……心里紧张得连呼叫也被卡在喉头,眼前的景物仿佛长着翅膀,飞快地掠过眼前奔向脑后。试着调转羽翅的角度,结果气流开起恶劣的玩笑似的,将我整个人扯高又摔低,险些略过无极宫,笔直栽入浮界的断崖。 翩翩摇摇,总算绕到无极宫后侧的偏殿,位置选择的既隐蔽又安全,只是…… 噗通!重重砸在偏殿的斜脊上,震得瓦片碎裂,随着我的翻滚一同坠落殿内的矮灌中。 我的胳膊!右臂被撞断了似的,巨裂的疼痛直激脑门。如此重质量的砸下来能保住命已是万幸,赶快咬牙收起金针羽苞,滚进矮灌丛里。 肯定有人听见寻声而来,只奇怪这里的草木杂乱纷呈,殿园内毫无灯光,完全没有活人的气息,应该不是常住的宫殿,会是哪里呢? 夜色此时也有些暗沉,园里静悄悄的如同死寂的池塘,除了我方才制造的巨大噪音之外,什么都是死气沉沉的。 想躲在偏僻处应该最是安全,轻松口气捏了捏右肩,“嘶……好痛……”胳膊好像被刀子砍断似的,疼得连喘气都会出虚汗。 忍一忍,绝心最晚凌晨时就会来解救我,只不过他怎么找到我呢?无极宫里是皇家重地,他凭什么混进来呢? 院门之外本是寂静无音,突然由远出传来一线轻飘飘的声响,那轻声渐渐靠近越汇越响,齐刷刷的跑步声夹杂着佩剑盔甲的撞击声,汇聚做盛世浩大的场面引人心惊,最终在院门外戛然而止。 门缝中透射来艳如白日的团团火光。 我……暴露了。 朝灌丛深处再藏了藏,门“咚”得被野蛮踹开,奔进两路手执火把的侍卫,将整个废弃的殿内照得灯火通明。 “你确定是这个方向进的人?”雀漓潇双手背在身后,冷冰冰地踱步入殿,宽大的锦袍拖曳过荒芜的石径,连荒凉的色彩也被他肃穆的神光,砍杀殆尽。 这是什么缘分?我暗自祈祷他嫌这里脏乱差,赶紧走人。 “殿下,您看!”负责搜查的侍卫朝地面一指,房脊坠落的碎瓦偶露片块,苑内所有侍卫全员警戒,如同嗅觉灵敏的猎狗,纷纷提出金针羽苞。 我心里唉唉叹气,不出来都是不行。 取下自己的金针剑,从矮灌里飞身杀出,只有杀个措手不及才能觅得生机。 “刺客!”园里的几十人均有防备,纷纷列出法阵里外摆出三圈,我的落身处已经被裹围得密不透风。转眼最外两层整齐抖出羽翅,这些羽翅清一色金光闪闪,淡金的羽绒既彰显皇家的豪华,却更是杀人的凶器。 两圈侍卫各分相反的方向移动,衬着火色的通明,一时间化作刺目的两道金帐,眼花缭乱地让人晕眩。 “杀了他……”雀漓潇不知看没看见是我,严肃施令道。 内圈侍卫金针乍现,猛地朝我全身刺来,针针挑起冷漠的尖光,四面八方漫天袭来,道道锋芒如风胜浪,戳中就是马蜂窝的即食感。
“靠,下死手!”心里冷透如冰,左手里的金针剑也不带任何情感,旋身飞作一涡剑流,将刺来的道道金针急速拨开,此招效仿绝心,也只学个皮毛,如果绝心来破此阵,必将挑杀一片。 用力阻挡每一击剑气,也只能拨开部分,仍有高手不断寻出破绽,刺出金针羽苞。 衣服被越来越多的针锋划破,流出颗颗触目的血珠,右臂鲜血淋漓已经如同死rou,随着身体的躲避甩来摔去,或许是斗阵时间太长,也或许是金羽缭乱了眼神,总感觉眼皮重若悬锤,脚底轻踩烂泥。 如果“穿心”还在,我或许早已逃出生天,只有用贯的武器,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如果斩月愿意在…… 刺来的金针越来越密,越来越急,紧紧围作一团金赤赤的羽球,看来他们也觉察我体力不支,准备最后一击。 看看满身累累的伤痕,奇怪并不觉得凄凉,心底反而生出莫名的兴奋,这汩汩流淌的血水口感堪称绝味,多少人都梦寐以求来品尝一滴,如今哗哗白流,真是暴殄天物。 凡是浪费我血的人,都该死! 心底诡异产生一丝想法,这想法迅速蔓延整个身心,宛如吸水的海绵,膨胀再膨胀。 害我者,必死! 不知哪里来的嚣张,一团诡异的火气由胸口源源不断传输至已经无觉的右臂,感觉整条右臂被烈烈剧火灼烧通透,又重新回到我的肩膀,整个掌心渐渐转变色彩,红通通的骇人。 “都去死吧!”我诡异一笑,仿佛被邪灵附体,高高扬起火红的掌心,一朵火做的娇弱莲花,在掌心慢慢绽放。 “去死吧!”胸口积怨爆炸的瞬间,金芒银海突然被撕开一裂缝隙。 有人破了法阵,从外面攻了进来。 来不及了,那火莲在掌心赫然变作焚烧的血红,排山倒海的力量要摧毁每一个试图残杀我的敌人。 我要杀光他们,杀光所有人! “不要。”一只粗糙的大手稳稳地握住我即将释放能量的右手,那手坚定而有力,仿佛奔腾的河流可以冲刷一切沉重的负担。 温柔又充满力量。 “控制,自己。”绝心的脸庞,在浪潮的源头,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