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雀无极的夜宴挪后两日,终究还是召办了,此次举办夜宴的大殿十足的气派非常,整座大殿庞如巨堡,外围均是上等的玉砖构砌,镌雕着象征凤族的徽印,切缝处均由金泥抹匀,再加之以椒兰相互调和,留足闻香,移步掠光;远观即是何等的巍峨富贵,内部更是极尽的奢靡。 唯恐烛火熏了满殿的金玉琉璃,特将中央浮藻处嵌一巨大的月明珠,耀如玉蟾,洁白无华。明珠由九凤呈祥的姿态合恭其间,九只凤凰姿态各异,羽翼绚丽,称着弥漫的华彩,仿佛栩栩脱骨,翩翩妖娆。 雀无极今日遍邀群臣,分列左右,觥筹交错,rou山脯林,琴瑟合鸣,歌舞升平,杯光掠影之间所有人都酣畅淋漓。 我独立于雀无极偏侧的位置,表面是针对一切可疑的事物严防死守,实际上是背地里打哈欠困得要死。 绝心根本没有应邀前来,我这不功不过的玩意儿更不值得到场面上露脸。 雀无极一手独揽着赤瑾的纤腰,将那美男快要含化在嘴里,赤瑾拢闭紧双眼任她甜言蜜语,病怏怏的尖脸上,完全不带丝毫喜色,甚至连半句受宠若惊的虚言,也懒得跟雀无极吐一个字出来。 雀无极不知是怎么想的,尤其喜欢赤瑾,见他不理睬自己亦不生气,哈哈狂笑着一口深吻在赤瑾的嘴唇上,大庭广众之下直把他折磨个半死不活,才移开嘴唇叫他喘口鲜气。 哎……各花入各眼吧? 我挪后三尺,尽量避开这俩人不看,免得看多了夜里做恶魔。 今夜众宾酣畅淋漓,诸葛辨矶来得稍微迟缓些,他身后随着白璃魄,二人双双晋见过女皇,雀无极指向左侧两张上位的矮几,唤他们坐下。 白璃魄依然金发金衣,一副土豪劣绅暴发户的装扮,只是他的样貌实在是脱俗,就连满身的金银玉饰也遮盖不住他的绝代风华。 赤瑾无端被雀无极捏了一把,娇哼一声反驳道“陛下自己不也才刚刚才回过神来?” 雀无极嗤鼻笑道“本尊看美男是正常,你个小妖精看就不正常了。” 赤瑾闻言再哼一声,雀无极随即套在他耳朵软语几句,赤瑾立刻娇娆推她一把,俩人亲热的模样简直无法无天。 白璃魄估计女皇没有理睬他,朝诸葛辨矶道了一声,朝殿外移去,仿若一朵娴雅的金云,悄然离开时带走不少艳羡的目光。 我看他约莫走了几分钟,随在他的后面一同跟了出去,殿外不若殿内热闹喧噪,空旷的平地也沉浸着喜人的宁静。 白璃魄恰巧折返回来,我主动迎身上前,正想着该不该打招呼,他却仿若流动的光晕从我身边默默飘过。 靠……真是尴尬…… 手心瞬间被塞入一颗细小的珠子,待我拿稳回首望他,他已经重新进入大殿。 收好珠子,想着也该快快回去,免得雀无极发现我不在了,迎面再撞上一对靓影。 雀楚曦搀扶着樱祭夜,恰恰与我同时进门,我盘思着不要惹事,朝后退避一步。 雀楚曦全神贯注地依偎在樱祭夜的身侧,巧笑茜兮的娇人姿态完全融入到他温柔的臂弯中去,樱祭夜笑得格外灿烂,看见我主动退让的时刻更是邪异纷呈。 他突然驻足道“无极宫里的奴才是不是太缺乏规矩了?” 雀楚曦被他一提点,朝我细看后立刻冷责道“狗奴才,看见本宫还不行礼。” 狗男女…… 我忍着冲动朝俩人使劲行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大礼。 樱祭夜哼然冷笑,拉着公主一同步入大殿。 真是很不想再进去的时候,雀漓潇和卫儛子亦翩然驾到。 我瞬间被打败了,赶快在他们看见我之前,屁股着了火一般地冲入殿内。 此时群臣已然分别拜谢女皇,雀无极将白璃魄召至眼前,总算是正式接见这位枭国的巨贾。 雀无极盯着白璃魄的眼神透漏着精明强干的色彩,脸上偶尔荡起满意的浅笑。 白璃魄对女皇的每一个问题都对答如流,很是得了女皇的赏识。 雀无极右手侧的矮几给了几位尊贵的公主专座,她虽是帝王却更是位女中豪杰,所以她的女儿完全不必在乎什么封建旧礼,完全可以像男子一般随意进入酒宴。 第一顺位的矮几定然是雀漓潇的位置,卫儛子是她未来的准儿媳,直接与雀漓潇并坐一桌。 可奇怪第二顺位端坐的竟然是樱祭夜和雀楚曦,可见在雀无极的心目中,他摇身一变做定了她的准女婿。 我已经尽自己所能沿着墙缝溜走,结果樱祭夜的笑意仍然变了味道,他愤恨地扫我一眼再淡看白璃魄一眼,嘴里若有似无地摆出口型道“女人……” 我心想干你鸟事,大色鬼。回瞪他一眼,甩甩长辫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雀无极散看我一眼,待我重新立于身侧时,朝白璃魄礼问道“早就听闻你的盛名,据说白爱卿的财富可与独孤斩月并驾齐驱,均是富可敌国的巨贾,不知白爱卿是否可由此事?” 白璃魄恭谨道“财富之谈,只传闻耳,人世既无花不尽的万贯,亦有难英雄的小钱,白某与独孤斩月虽然挣遍天下散财,但也不可相提并论。” “哦?”雀无极起手示意,要他继续。 白璃魄再道“独孤斩月所得之财只为自己,随传后代,却富不过三,枭国乃贵族附属,所以白某所得之财却为尊主,为国昌盛,金山银海均愿双手奉送。” 雀无极不作答复,笑容可掬地微点贵首。 樱祭夜三指夹起琉璃盏,似笑非笑道“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倒不如实打实做更加令人心悦诚服。”雀楚曦闻言俏脸浮起一丝羞红,怕只要能守在所爱之人身侧,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完美无缺的。 我立刻哧笑,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巧舌如簧,骗人不眨眼睛,居然还敢笑话别人。 白璃魄不疾不徐再道“白某所言句句肺腑,只要女皇陛下一声号令,莫说是金银身外物,就连白某的性命亦可交付陛下。” “你有这诚意,为什么不好生伺候枭国的主君,跑到嘲歌城里谄媚,岂不是卖……”樱祭夜似乎故意针锋相对道。 “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这位问话的老兄,不也准备好了要攀公主的高枝吗?”白璃魄从容不迫道。 樱祭夜眼里微变了神采,雀无极赶紧插话道“枭国早是我朱雀凤族的附属国,他们何来君主可言,举国上下都是我族的臣子亲民,樱祭夜,你似乎是喝多了。” 她用眼神略略安抚了下白璃魄。 白璃魄调转话题道“白某不远迢迢千里,从枭国赶来嘲歌城,除了想要瞻仰女皇容颜,还想送上白某的一份心意,今日当着良辰美景,特启奏陛下准许请出来玩赏。” “请出来?看来此物弥足珍贵,就让本尊和爱妃一同欣赏吧!”雀无极似有迫不及待的姿态,搂着赤瑾呵呵大笑。 雀漓潇的脸色里隐忍着厌烦,卫儛子将芊芊素手轻抚一把他有些虚握的拳头,朝拳心塞入琉璃酒盏,任他可以紧捏杯盏发泄。 卫儛子果真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不动声色间已然替他想好了所有的事情。 雀漓潇却未看她,遥遥凝望我一眼,我谨慎地微摆一下头,示意他不该如此坦露自己的厌恶。 他观之居然淡笑片刻,似乎吃了定心丸,才回过头去笑对卫儛子。 樱祭夜奇怪也跟着笑了,抬起绿茵茵的眼睛仿佛势要嘲弄我一翻,我快他一步提前将头抬高去看明月珠,将所有人的嘴脸全部抛弃到视野之外。 只过片刻,白璃魄牵着一条红绳重新回到大殿,绳末拉着一辆硕大彩车,上面似乎装载着某件重物,被金织的绫罗遮盖得严严实实,彩车被鬼斧神工的技艺装裱得尤为气派,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如此体积的彩车,仅凭白璃魄手里的红色细绳竟可随意拖拽,且所行之处毫无轰然的碾压声,更见工匠的高超技艺。 彩车移至中央,白璃魄揪住金绫放手一扬,瞬间车内之物流光溢彩,如火如瀑,灼得所有在座贵宾均以袖掩面。 众人本有些不悦,但目光触及彩车上所盛之物时,均由衷慨叹起来,不少人均纷纷从座位上站立观望,雀无极更是松开赤瑾,自龙椅上缓缓走下。 原是一只五彩的凤凰尊立于彩车之上,而这凤凰并非真神,它的每一根羽毛,条一丝羽尾,包括它的鸿头、麟臀、蛇颈、鱼尾、龙纹、龟躯、燕子下巴、鸡嘴,鸳鸯身,大鹏翅,仙鹤腿,无一例外均由举世罕见的各色薄玉拼架而成,无钉无铆,无缝无暇,栩栩如生,堪称空前绝后。
白璃魄笑道“这只玉凤凰绝非死物,内部既有肌理,亦有腑脏,除了不用喂养,全部由精妙绝伦的机械构造,只要陛下将这珠黑影玉安装进凤凰的双眸,这只玉鸟便可带陛下腾云驾雾。” “这怎么可以?”有人开始反对道“陛下乃万金之躯,若是你这玉凤凰有什么差池,凭你们枭国整国的性命,也难以换回陛下的贵体。” “就是……”很多人开始反对。 白璃魄并不介意,轻身翻上玉凤凰慢言道“既然大家质疑白某人,那白某人可以先做陛下的马前足……”说着要去安装黑影玉。 “不必……”雀无极蹬步化风,远远从众人头顶飞至白璃魄的身后,她大手一挥喝止所有人的唧唧歪歪,爽朗道“谁在多言就砍掉谁的脑袋,难道本尊还不敢骑这只假凤凰,岂有此理。” 说完示意白璃魄开动机关,只见玉凤凰眨眼间振翅高鸣,婉转悠扬,巨大的翅膀恍若搅动五彩的流风,将大殿内靠近的宾客层层振荡开来,连桌带菜掀个底朝天。 雀无极双手搂住白璃魄的腰身,分外兴奋道“走,咱们飞到外面去转转!!” 玉凤凰双足立蹬,须臾带着白璃魄和雀无极,朝殿外的无限空间自由飞略。 殿内人仰马翻的嘈杂不断。 诸葛辨矶甜笑着端起酒水,自言自语道“我以为他见女皇干什么这么迫切,原来是要投怀送抱的意思。” 他那话说得不清不楚,不咸不淡,全叫雀漓潇听了去,雀漓潇闷声喝了口酒,礼貌地朝卫儛子道了一声,朝外离去。 我猜到他心情定是糟糕透顶,也没有多想随后也跟了出去,在这里他的身份最是特殊,我总忍不住想多关心他一些。 走出殿外围着沿廊找了许久,总算看见他倚在柱边仰视月华中的飞影。 我偷偷过去一把将他搬过身,雀漓潇的眼睛里水汽朦胧,一下子便揪痛我的心。 他眨动眼睛忍回伤心的影子,自嘲笑道“其实身为帝王,三妻四妾都是再平常不过的,只是我很痛苦,她居然连妖都不放过……” 我拍拍他的肩膀道“任何人的情感都说不准,有些是一见钟情,有些是日久生情,最差一些的算是露水之情,可是不管哪一种,都是因爱而成的呀?纵使最后各自天涯,但起码在某一个时刻,肯定是因为爱才结合在一起的。” “虫虫,你不懂,其实母皇与我的父亲在一起时,也只是因为母皇最爱的男人娶了她的meimei。” “我知道她是为了报复那个薄情的男人,故意糟蹋自己,可是大错铸成时,她又反悔了。” “怎么个反悔法?” 雀漓潇停了片刻,道“她直接杀掉我的父亲,就这么简单。” “她刚开始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等知道时也是用尽手段,要打掉腹内的孩子,可是我的父亲更是莫名其妙,他早偷偷在母皇的腹内罩下妖印,除非母皇死去,否则我必然要降临在人世。” “难道你的父亲爱极了你的母亲?”我难以理解道。 “恰恰相反,听说他们只认识一天就同榻而眠,何来的情爱?我猜父亲也不过是在死前开个恶毒的玩笑,要母皇一辈子都活在自责里。” 雀无极哀然叹口气道“我的父母都如此恶毒寡情,我该是高兴呢?还是该更高兴呢?” 我呸呸呸吐口唾沫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了!” “真的?”雀漓潇摸摸我的头发,唇角微微一笑道“虫虫你真的不嫌弃我是个半妖吗?” 我举手发誓道“我发誓,我虫儿若是嫌弃你是个半妖,你就亲手宰了我……唔……” 雀漓潇隔着面具便wen了过来,他的唇皮沾染着淡淡的酒香,醉得人天旋地转,我手忙脚乱连忙推开他,边跑边解释道“漓潇,有人来了,我先躲起来啦!” 说完,没命似地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