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合欢初见

    稚嫩的童音划破我的沉思，让我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jiejie……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干净澄澈的眸子望着我，千头万绪，我一时竟然无法回答他。

    合欢公主……

    她也是个苦命的主子。

    在先皇后还楠妃的时候，怀了身孕，先帝虽是个风流种子，子嗣上却是单薄得很，听得楠妃有了身孕，大喜过望，便一直盼望着楠妃生产，同时晓谕六宫，若楠妃产下皇子，便册封其为皇后。

    楠妃倒是个十分有福气的，诊了脉后，太医都道是双生脉，楠妃也就一心一意养着胎。

    楠妃生产之前，先帝着了人来为其扶乩，却占卜出来楠妃腹中虽有祥龙瑞兆，但亦有一样污浊的气息围绕，怕是不吉利。

    其实哪里有什么污浊气息，分明是后宫之中人心诡谲，盼着能扳倒楠妃罢了。

    待楠妃生产那日，几乎痛晕了去，孩子却一直生不下来。

    太医和稳婆用尽了法子，方才勉勉强强将险些窒息在母体内的太子取了出来。

    皇帝自然是高兴的，即时便册封了此子为太子，同时册封楠妃为皇后。

    皇帝只盼着麟儿能继承自己的皇位，哪里还记得楠妃腹中还有个未出生的孩子，当下人将合欢公主也匆匆抱出时，先帝却是眉头一皱，记起了那日扶乩的事情，看也未看这合欢公主一眼，就命人将尚在襁褓中的合欢公主送出了宫。

    原本这样也就罢了，公主在宫外平安一世也是不错的。

    等到合欢公主八岁上，突厥派了使者来求亲，先帝身边还是有几个公主的，然而又都从小养在身边，虽不是儿子，却也疼爱的紧，舍不得远远的打发到突厥那样的鬼地方去。

    这时候方才想起了宫外还有个晦气公主，这时候拿来和亲，是最好不过了。

    于是先帝与皇后齐齐乘了御辇，将八岁的公主接入宫中，赐下封号合欢。

    我便是从那日起跟在合欢公主身边的。

    “朕与你母后，盼着你年年欢喜，岁岁合欢。”

    我依稀记得，公主住进合欢宫时，先帝与皇后拉着她的手那样说。

    我奉了青陌命令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从欢喜，到失落，到怨恨，一日一日的消沉下去。

    离间太子与她的关系，为青陌所用，便是我的使命。

    她的父皇母后要将她嫁给突厥王的消息，便是我着了人告诉她的。

    她却是真的将我当做了知己，我却……

    可我……是真心爱青陌的，能为他做些事情，我想我是甘愿的。

    只是没想到她与太子的情分那样深，待先帝准备将合欢公主嫁出时，太子却一力阻拦，跪在龙仪宫外三天三夜，无论如何也不答应将自己的胞妹青璃远嫁。

    先帝也没办法，这事情竟是搁置了。

    如今……青陌却到底将她嫁予了突厥王，我知道，他的确对青澈，有几分恨意。

    所以便连他的胞妹，纵然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也不放过。

    沉吟了些许，唤公主为jiejie的孩子……

    也未想清楚谁会唤公主为jiejie，却只是顺着他的话道

    “璃jiejie嫁人了。”

    “那她还会回来吗？”

    眉间有些黯然，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公主现在如何了，我一点都不知晓。

    “公主……许是会回来的。”

    “是吗？”

    孩子的眸子亮晶晶的张开，弯弯的眉毛落入我的眼。

    “那玥儿就等着璃jiejie回来。”

    玥儿？这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竟然是太子唯一的子嗣，云王青玥。

    “嗯。”

    我伸手拢一拢孩子的头发，将他抱在怀中。

    难怪我瞧着他的神色与青陌那样像，到底是血亲，无论如何都是像的。

    只是这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父亲母亲，唯一的姑姑也生死不明，当真也是个苦命的。

    “这样玩了，云王殿下身边也没个服侍的人，不如先回宫，jiejie送你好不好？”

    “好。”

    我牵着青玥的手，将他送回了青云殿。

    然后独自向合欢宫行去，明日我的身份便会大白于天下，合欢宫掌事这个身份，也须得好好顾虑着顾虑些事情。

    秋意阑珊，重重的合欢花落了一地，脚踏上去，绵绵软软的，却踩得我心疼。

    是了，自从公主离开，便再没了人打扫了。

    “你在这里住着？”

    一抹月白衣衫拂过我耳际，温润的笑声低低传来。

    唇角一抽，这个声音……不是那个婉婉还能是谁？

    回首转身，指尖倏尔飞出一支雪亮银针，直取那人命门。

    “一见面就动手，姑娘何必这样急躁。”

    那人轻松躲过，长臂顺势一捞，竟将我拢在怀内。

    “你……”

    我一时慌乱起来，落在他怀中，堪堪对上他的眸。

    却是愣了半晌。

    那日月色浅淡，我并未仔细看清他的容颜。

    此时虽亦是夜晚，但陪着云王说了半日的话，已经是晨光熹微。

    月色浅浅淡淡的洒下来，映照在他的脸上。

    面如冠玉，发髻上只挽着一支白玉长簪，一双眸子浅浅淡淡，似笑非笑的凝视着我。

    青陌也是极俊美的，然而这人的俊美，与他不同。

    倒有几分江南烟雨的味道。

    面颊忽而一红，怎的胡思乱想到这个地步。

    使力气挣了几挣，却似乎是被禁锢的铁桶一般，怎样都动不了身子，只剩的头尚可以转动。

    略狠了狠心，趁他未那般注意时候，转首一咬，咬上他光洁如玉的脖子。

    眸子掠过一丝警告，示意他若不放开我，我便也不放开他的脖子。

    “姑娘开始射出的银针满含杀意，现下却又这般热情的吻上在下的脖颈，这冰火两重天，当真叫在下无法适从。”

    他闷笑一声，放开了我，剑眉一挑，几分温存，几分戏谑。

    “在下的衣衫，姑娘穿着，可还舒适？”

    这个人，真真是无耻之极，我被他那一番话说的红了脸，几分怒意涌上。

    “还你！”

    我眉间蹙起，将那件月白衫子摔在他面前。

    他俯首捡起那衫子，借着月光仔细瞧了一瞧，半晌下了结论。

    “保存的还不错。”

    “合欢公主呢？”

    “这个你放心，你的公主殿下没事。”

    他的神色骤然清冷，不似方才那般温和。

    “不过若是你还打着让青璃和亲的主意，我劝你打消了这个念想，同时也转告青陌，别再浪费人手寻找青璃。”

    “你也不必费心力去查我的身份，我是万花谷的谷主，谢婉。”

    “还有，最后一句良言奉劝，不要爱上青陌。”

    我猛然一抬首，却几乎直直撞入他怀里。

    他怎知，怎知我，喜欢青陌？

    他的神色却风轻云淡的紧，只淡淡瞥了我一眼，勾唇一笑，也不似方才那般严肃。

    “我已经和盘托出了我所有的消息，姑娘是不是也该告诉我，姑娘芳名是何？”

    “莫心。”

    “心儿”

    他十分自然的唤了我一声，我的面颊，却生生透出几分青白来。

    无人唤过我心儿，最亲密的，也不过是莫雨唤过我一句阿心。

    心儿两字，我只在梦境中，虚妄的幻想过，青陌有一日能那样唤我。

    “若是你哪日不爱他了”

    他含笑的眸子微微一挑

    “考虑考虑我如何？”

    我却怎样也想不明白，明明该是我的敌人，我为何这般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