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满山皆敌
月色很清明，夜风很轻柔，但是在这片修罗场上却是显得残忍血腥，而周围的漆黑山林更是看起来阴森可怖。 印瞳静静的站在一堆尸首前，面色怅然。 他杀过很多人，很多很多，所以他今夜杀了人也不至于心生感慨。他只是觉得寂寞。 因为今夜是印瞳很多年来对人陈述往事，那些陈年旧事在自己的脑海中早如书架上积灰的书卷一般页脚泛黄，字迹模糊，但是如今仔细回想，却又有种历历在目的感觉。 唯一可惜的是，他陈述的对象是黄坚同，是他数百年前所杀之人的后人，而且这个后人与他的前人一样都想杀自己。 于是这个人死了。 黄坚同死了，唯一一个听自己碎碎叨叨说了很多往事的人死了。伤挽剑还是自己的，黄家还是要被其他修道家族排挤打压，而那些可堪回首的峥嵘岁月，依旧只有自己来独自回味深藏。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还没变。 印瞳摇摇头，然后猛然起身，在密林中不断穿梭，开始寻找马车的踪迹。 拉车的马常年在保长家干农活，性子太过憨厚，战斗一开始的时候差点被杀气吓得疯掉。好在印瞳作了安抚，而那马也知道了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带着林瑶一路狂奔，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停下来等待印瞳的归来。 这就是马该干的事。 本来印瞳并不担心，但是现在却心有惴惴。 因为他相信黄坚同当时说的话，黄家人分成数批一直埋伏在这山中等着自己。这山很大，想要遇见很不容易，但是印瞳不愿意把林瑶的性命放在这样的侥幸上。 他在那一刻才明白，为什么林瑶的马车跑远了，黄坚同还能老神在在的看着自己杀人。原来是因为他不怕林瑶跑掉，他还有很多黄家的武者在等着林瑶，而他自己，想要印瞳手里的伤挽剑。 可惜，黄坚同的把握来自于对于一切的推算，却没算到印瞳是个高手，不止在武道方面，还在修道方面；而且印瞳的高手高到了即使是黄坚同的鸿微境修为，也还是够不到。 推算错误的代价，就是付出生命。 不过黄坚同死了没什么。印瞳一边在丛山密林中快速移动，一边想到：最好黄家别乱来，如果林瑶因为黄家掉了一根汗毛，那么就不是死一个黄坚同和二十个普通武者这么简单了。 恰如印瞳之前曾和林瑶说过的那样，别人可以不理智，但是最好别惹得印瞳也不理智，否则印瞳不介意挖了对方十代祖坟，再断对方后代子孙。 真是毒辣的处理方法，却只怕还不够平息林瑶一旦出事，印瞳心中怒火的万分之一。 万幸的是，印瞳很快找到了马车。 不知道印瞳当时对着这匹马到底说了些什么，竟然能短短几秒内让这马恍如通灵一般，不仅像战马一样面对刀弓杀气横冲直撞，还能找到一个离得不太远又安静安全的地方等着印瞳。 印瞳一个飞身跳上马车，张口就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林瑶依旧端正的坐在车内，姿势几乎都没有变，然后看着浑身鲜血的印瞳，忽然撇了撇嘴，眼泪汪汪。 “哪里伤到了？”印瞳就没见过林瑶流过眼泪，一见此时情况，简直不下于忽然间暴雨倾盆，浇了自己一个透心凉，急忙上前四下打量林瑶哪里受了伤。 林瑶却是不说话，顿了一会突然一把推开印瞳，然后冲出车厢抱着车辕低着头。 “呕……” 印瞳顿时怔住了：“……” 原来当时马车跑的太快，又是在山岭之中，所以基本上车轱辘有一半的时间都是腾空的。 然后林瑶在车上被颠的不善，只是一直担心印瞳，所以没啥感觉，现在看到印瞳了，顿时心情一放松，胃里就翻滚起来。再然后……之前的烤山鸡就白吃了。 印瞳很无语的递上水和手帕，然后一脸古怪的拍了拍拉车的马，意思大概是真是匹好马，居然一路狂飙把林瑶眼泪都颠出来了。 那马则是不卑不亢，自顾自低头吃草，深藏功与名。 林瑶扶着车子一口气吐得舒坦了，又漱了漱口，擦擦嘴，才抬起头来，看着印瞳的眸子在月光下很明亮：“你受伤了？” 印瞳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全是血，不由得耸耸肩：“这都是别人的。” “看样子你不止是不是一般人那么简单。”林瑶似乎舒了一口气，眼中更加明亮了。 印瞳有些讪笑，转移话题道：“那个，我们快走吧。黄家不止是刚才那么多人。” “他们在这山里安排了很多人？”林瑶皱起了眉头。 印瞳点点头，说道：“放心，我们刻意躲着点，毕竟这方圆数百里的群山，他们人再多也不能地毯式的搜我们。” “就是为了抓我吗？”林瑶沉默了很久，忽然问了一句。 印瞳摇摇头，然后举起了手中的伤挽剑：“这是把好剑，还和黄家很有渊源，他们想要。” 林瑶说道：“这剑很古怪，看着像是受了伤一样，而且剑首轻细，剑刃却很宽。” 印瞳笑了，一屁股做到车辕上，然后轻声吆喝着马车再次上路，说道：“这剑就叫伤挽。另外，这把剑的剑刃也很窄，是把软剑，只是剑鞘宽大而已，当时我自己随便做的。” “哦。”林瑶恍然。 “你要吗？我觉得这剑秀气，用起来阴狠，很适合你这样的女杀手用。”印瞳调笑着问道。 林瑶却是很认真的摇头：“不了，我还是习惯用匕首。” 马车在黑夜的山林中嘎吱嘎吱的走着，靠着月光分辨着路，走的很小心。 但是过了不多久，印瞳就听到了远处有了草动，但是此时却无风吹。 接着便隐见火光。 印瞳扯了扯缰绳，调拨马头转了个向。 “黄家的人？”林瑶轻声问道。 印瞳点点头。 “会不会是白天遇到的那对兄妹？” “如果是，以他们的玄灵境的实力就能发现我们了。这一队人里没有修行者。”印瞳解释道。 但是走了不过数里，印瞳等人，再次听到了异常的声音。 林瑶屏息不语，印瞳则是停下马车，仔细听了一会，然后再次调转马头。 “这一队有三十多人，都是武者，离我们在百丈外，不能碰面。” 林瑶问道：“黄家怎么有那么多人？” 印瞳想了一会，说道：“黄家既然是上清郡第一修道家族，族中的外围成员自然很多，而且他们还可以征调上清郡境内其他的一些小派。之所以如此大动干戈，大概是因为他们真的很想要我手里的伤挽剑。” “也可能是真的很想要杀我。”林瑶补充道。 “你当日刺杀的究竟是谁？”印瞳问道。 林瑶回道：“黄家四当家黄莫沙。” 印瞳愣了愣，终于叹了口气：“那今日他们这么兴师动众也可能真的是想杀你。” “黄莫沙虽然只是黄家四当家，但是掌握着黄家在上清郡的整个商贸体系，拿捏着家族的经济命脉，而且为人狡诈，城府极深，黄家从上到下上千人的吃饭和交际活动都靠他来撑着，被你这么一闹，黄家当然鸡飞狗跳。” 林瑶有些委屈：“我是应该要杀他呢，结果还只是把他重伤，这次任务等于失败了。” 印瞳无奈一笑。 林瑶忽然说道：“我们是在上山？” 印瞳点点头：“对。” “马车的踪迹太明显，他们肯定会找到我们的。”林瑶又说道。 印瞳还是点点头：“对。” 林瑶疑惑道：“那你不该上山。” 黄家人会很快发现自己的踪迹，上了山，就等于被周围的黄家人包围了，到时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怕要栽在这里。 印瞳的语气反而有些轻松，像是平常的聊天一样：“我们不知道黄家人到底分成了多少个小队，又都分布在什么地方。刚刚不过半个时辰就遇到了两拨，说明他们分布的密度和移动速度很快，如果我们在密林里瞎走，和他们撞到的机会很大。” “所以你想上山，在高处看清周围的黄家小队的分布和活动迹象，然后选择一条安全路线走？” 印瞳微微点头。 印瞳挑选的这座山算是周围最高的一座，此时印瞳带着马车站在山顶，一览众山，便心下了然。 山中树林极密，又是深夜，纵有月光清亮如霜，却依然黑暗。但是黄家人的火把却很是明亮，印瞳站在高处，靠着隐隐约约的火把亮光便看出了到底有多少支黄家小队，在哪个地方，向着哪个方向前进。 林瑶也在马车里张望了一会，说道：“一共有四五十支队伍，每支少则十几人，多则数十人，查的很细致——他们怎么那么多人。” 最后一句是肯定句，其中难掩焦虑。 而这时侯，忽然有一队火把模糊不清晃荡的厉害，然后快速移动，同时寂静的林空响起了尖利的哨声。 印瞳面色不变，低声说道：“他们发现我们留下的踪迹了，看方向，应该是找到了我们最先遇到的那拨人的尸体。” “我们走吧。”林瑶柔声说道。 印瞳点点头，驱赶着马车从另一个方向下山，心中却是明了。 他们应该发现了黄坚同的尸体，前有林瑶刺杀黄家四当家，而今黄家三当家又死在自己手里，跟黄家这仇也算是结死了。 但是印瞳并不以为意，他能在三百年杀掉黄家巅峰人物黄天纪，也就不在乎再对现在的黄家大开杀戒，只是觉得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