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如墨不可看透
夏国长安，号曰天下第一雄城。在长安城的东南方三百六十里处，就是宁海山。 古代神话中传说，太古年间有天灾连绵，海啸不断，巨浪滔天，沿岸千里的人民都遭受苦难。是时有一神仙，见众生悲苦，便断下一根头发打了一个结抛向人间，化为一座大山。大山始出，降落在大陆边岸，便挡住了海啸，而后大海立即风平浪静，海水退潮，于是百姓便叩首祈谢，将这座山称之为宁海山，从上古至今已经无数年。 印瞳、林瑶与洛溪一行此时身在长安南方的上清郡，距离宁海山也不过二三百里，只是不赶时间，倒可以一路游山玩水。 “大叔，我们要去你家吗？” 许诺赖在马车上，一双凤眼乌溜溜的看着印瞳。 印瞳笑着点点头：“会路过。” 许尚骑在马上，和马车并肩而行，问道：“师傅，你家什么样的？” 印瞳想了想，认真的回答道：“很穷。” 许尚无语，心道这是个什么形容？难道是家徒四壁？ 这时林瑶却是轻声插话道：“三株旧桃花，两间茅草屋，一棵青桑树，被一圈篱笆围着。” 许诺顿时看向林瑶，说道：“大jiejie，你去过大叔家里？” 林瑶答非所问：“桃花很红，桑树很绿，他做的饭也很好吃，就像他唱的歌。” 印瞳微笑不语。 许诺起哄道：“大叔还会唱歌啊？唱几句听听吧！” 印瞳推辞道：“都是随便唱的，并不好听。” 许诺撒娇道：“没关系嘛，唱两句，就两句。”林瑶也看着印瞳不说话。 印瞳被小丫头缠的没办法，笑道：“那我就唱两句吧，还是那首老歌。” “清柴结篱炊烟袅袅即是人间境，两瓮新酿淡如水与远山相对饮……” 印瞳平淡清和的声音，一如去长安时在山中的歌声响起，一样的淡泊安恬，却是惹得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许尚和许诺兄妹出生皇室，从小锦衣玉食，耳渲目染的都是皇家的奢华高贵，此时听这种隐世歌声自然别有趣味，几乎入了神。而洛溪也是仔细辨寻着歌中词曲韵味，长久不语。 一曲歌罢，两个孩子还在回味，洛溪却是骑着马在旁边出声赞叹道：“印瞳兄果然不同凡响，这首歌歌词极有韵味，曲调平和清雅，却意味深长，有种凡人隐世，与世无争的安闲自在，逍遥淡和。” 林瑶也开口道：“对了，我还不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呢？” 印瞳面带微笑，坐在车辕上悠哉道： “凡人。” “好名字。”洛溪再次击节赞叹。 “前面就是我家了。”忽然，印瞳指着前方道。 这时，一行人已经翻过了最后一个山头，站在山顶上往下眺望，只见远方是一片群山中的平野，一垅垅稻田宛如方阵整齐排列，稻田边上就是几户人家，住的很分散，柴草结庐，枯枝为篱，边上大多种着些树木，显得很是简单。 “那里就是大叔家！”许诺兴奋的大喊道，同时手指指向远处的一点嫣红。 这里只有印瞳家种着桃树，此时桃花正艳，片片粉红交织成一抹娇嫩的红云，在青山绿水中显得很是惹眼。 “我们回家来干嘛？”林瑶忽然问道。 “离开。”印瞳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回家来，是为了离开。需要先回家再离开的离开，必然是最彻底的离开，但是林瑶似乎还不太懂。 “为什么要离开？” “黄家的人应该会来这里。” “我们又不怕他们。” “但是我们不需要再呆在这里。” “你都打算好了？” “你不想离开这？” 林瑶问了一句，印瞳反问一句。这两个问题并没有联系，但是两人却都已经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印瞳定定的看着林瑶小小的脸，笑着说道：“只不过在这住了一晚，就有感情了？你说的对，我都已经有了打算，或许我们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因为本来隐世的我要出世了。” 如印瞳这样的高手，隐世与出世往往代表着一种分量。林瑶也很清楚这一点，而且她更知道，印瞳的出世是因为自己。 “如果你真的很喜欢这里，我可以在另一个地方，再盖上两间草屋，种上三株桃花和一棵桑树。但是现在，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林瑶默然听着，最终乖巧的点了点头。 印瞳笑道：“不过现在，我们要在这里吃上最后一顿饭，然后再走。” 一行人来到印瞳的家，各自好奇不已。许尚在院里打量着院子的布局，许诺则是走进屋中左右张望，而洛溪走到屋角桑树下，摘了一片桑叶。在他们的眼里，印瞳就是所谓的世外高人。一个能够打败洛溪的当世一流高手，而且是早已消失千年的咒印师，这样的一个人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倒是很让人好奇。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印瞳家真的很平凡，普通的家具，粗糙的酒水，书架上堆着的是各种各样的书籍，但却并非稀世珍本，那些古旧的器具也只是普通的生活用品，没有什么珍贵宝物。 “返璞归真，印瞳兄的境界实在是高深莫测。”洛溪赞叹道。 印瞳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们随便坐，现在也到了吃饭的时候了，我去厨房，让你们尝尝夏国农人的饭菜。” 洛溪哈哈一笑，刚要说话，忽然神色一敛，有些严肃的看向了远处。 那里是一片起伏的草地，芳草依依，碧绿正盛。而草地上，是一个人正缓步走来。 那是一个女子，不施粉黛，不带钗饰，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的简单，恍如天地间一股浓墨，最深的颜色，让人一眼就能找到。 她青丝如瀑，黑衣宽大，在风中随风而起，自然有股飞扬临仙的感觉。她的眼帘低垂，遮住了幽黑深沉的眸子，但是那古铜色的皮肤和精致美丽的面容却依旧能勾勒出一股别样的韵味。她手中握着一把同样如同浓墨的黑色剑鞘，鞘中是那柄奇异的璃王剑，露在外面的剑柄在阳光下不断反射出绚丽缤纷的光彩。 洛溪站在院中，目光怔怔的看着那女子自远处缓步走来，感叹道：“夏国果然卧虎藏龙，在这山野中竟然又遇到一个高手。” 印瞳也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阳光下那一股黑色，疑惑道：“陌如墨？” 洛溪好奇道：“印瞳兄认识她？” 印瞳眼中愈发深邃：“不过几天不见，她的境界又提升了。” 只见远处的陌如墨孤身而来，清冷而骄傲。她的脚步轻缓，但是细看之下却很是古怪，似乎蕴含着一种奇异的节奏，让人一旦观察到便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住。 就是这样一种步伐，宛如漫步一般，却速度极快，在短短片刻便从远方来到了院子里。 陌如墨先是打量了一下印瞳的家院，然后站在院子的门口倚着柴扉，有些惊奇的招呼了一声：“印瞳，没想到又见面了。” 印瞳看了一眼她的黑铁剑鞘，笑着回答道：“剑鞘不错，很适合你。” 陌如墨翘起嘴角：“适合我？是因为都一样的黑？没办法，以前行走在荒郊野外还不觉得有什么，到了长安这种繁华之地，璃王就太惹眼了。” 印瞳不由微笑，他想象的到，陌如墨一身黑衣，拿着一柄奇异的剑还没有剑鞘，如此另类独特的人想要进城只怕费了不少周折。 这时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有来客，都来到了院中，看着陌如墨。 “林瑶，又见面了。”陌如墨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笑着对其中的林瑶打招呼。 林瑶也回道：“你还记得我。” 陌如墨说道：“当然。我说过，有缘会再见的。对了，这些人是？” 印瞳回答道：“哦，他们来自许国。”说着指向许家兄妹：“许国皇室，允城王的一双子女，乃是许国的王世子许尚和公主许诺。” “许国允城王？”陌如墨眼睛一亮。 印瞳又指着洛溪笑道：“这是允城王的贴身侍卫，名叫洛溪。” 洛溪这时开口问道：“姑娘从何处来？” 陌如墨说道：“东海。” “东海？”洛溪有些吃惊：“难道是蓬莱仙洲？怪不得……” 洛溪一见到陌如墨时就感觉这个女子非常不简单，就如外表一般像是浓墨，根本不可看透。现在终于明白，能从蓬莱仙洲远渡重洋来到大陆的人绝对是顶级高手，自己看不透也是无可厚非。 印瞳这时说道：“陌姑娘，几天不见，修为又精进了。” 陌如墨顿时看向印瞳，眸中几乎射出光来：“相遇那天我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果然，你能看出我修为有进，必然也是个修行者，而且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印瞳摇摇头，笑道：“哪里有那么多高手？在这山野之中，就已经有了你和洛溪两个致知境高手，还分别是来自许国和蓬莱仙洲，怎么那么巧，高手全聚到一块去了。” “大概就是缘分吧。”洛溪笑道：“要不是缘分，印瞳兄又怎么会和林瑶小姐相遇呢？” 听到这样的调侃，林瑶顿时扭头便进了屋，印瞳则是无奈的笑道：“都先进屋吧，进屋再聊。” 众人进屋各自坐下，面前摆上一碗粗茶便聊了起来。 “陌姑娘天赋真是了得，才几天就能又有提升。到了我们这种境界，修行已经是高屋建瓴，再进一步都是需要契机的。”洛溪首先开口道。 陌如墨回答道：“久在世外苦修，前日一进长安，尤其是春华灯会此等红尘繁华的景象，是第一次见到，对我道心极有触动，所以才能略有小得。” “这更能看出姑娘的天赋，红尘世界触目可见，领略一番不同就能有所精进，真是让人羡慕。”洛溪由衷叹道。 陌如墨说道：“允城王名扬四海，天之骄子，今日一见王子公主便觉得非同一般，就是身边的侍卫修为也是如此之高，名不虚传。” 印瞳无奈摇头：“你们俩这么互相吹捧有意思么？” 陌如墨和洛溪顿时脸色一滞。 这时林瑶正坐在她曾睡过的床上，悠悠开口道：“你不是说要去做饭吗？我饿了。” “哦，对对对。”印瞳点点头，赶忙在众人注视中小跑着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