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但坐窗前阅书海
寂清观的长老们真是太难应付了，而且显得太过热情。印瞳花了很多功夫对付这群人老成精的老家伙，只差召开一个专门研究自己的学术研讨会了。 关键是以夏未名在寂清观的权威地位，在此时的非正式场合中，根本起不到半分作用。别看他胡子花白，同样都是长老，但是论起辈分估计长老们里有好几个他都得喊声师叔师伯！ 事实上印瞳心下也是极为感慨，因为这些老家伙虽然有点不着调，但是修为都极强。 听夏未名说长老们其实并没有全部来，还有一部分更老的老古董因为各种原因还自顾自窝在自己老窝，但是即便如此，印瞳在这一群老头里依旧感知到了数位极堑境的存在！ 极堑境，是修道路上的巅峰！ 自从杀了黄天纪之后，三百年来一直隐居各地的印瞳是第一次再接触到极堑境的强者，而且一次竟然就遇到了不止一位！ 随便一位极堑境的高手放到世俗中，都是跺跺脚便要一个小国战栗的存在。极堑中的极便是这样的意思，登峰造极，到达了极致，自然无可匹敌。 到底是寂清观啊！即便千年前衰落了，但是现今的底蕴依然强的让人心颤。 单单是印瞳所见的这数位极堑境高手一出，天下间还有谁敢小觑寂清观？更何况还有隐藏在深处的那些更老的老古董！那些老家伙恐怕才是真正的老不死的人物，修为境界到底是什么层次没人说得清，极堑境巅峰？甚至超越极堑境，难以想象的无上境界？ 究竟有没有这个境界，恐怕都没几个人敢说。达到这样境界的高手一向只出现在传说中。或许那位破碎虚空的寂清观主是，但是谁都不知道当初他的境界在哪一层次，话说回来这位观主破碎虚空的事迹依然只是个传说而已。 超越极堑的境界一向是所有修行者津津乐道的话题，所有人都在猜测并向往这样一个无敌的层次。可惜即便是极堑境的高手便已经是万中无一了，更何况超越极堑？ 所以在世人眼中，极堑境的修行者就是当世最顶级的高手，代表了修道之路的巅峰。 印瞳送走了一群巅峰之后，觉得脑袋疼。 老头子们年纪大了，脸上的皱纹就像夏国群山里的梯田一样壮观，但是个个却龙精虎猛，精神十足，一个比一个能吵…… 夏未名还没走，这老头现在觉得自己被印瞳那幽怨如海的目光盯得走不动步，低着头红着老脸尴尬了许久，终于讪讪笑道：“那个——印供奉啊，你看你也是供奉，我总得宣扬一下你的实力，不能让人小觑你不是？” 印瞳依然盯着夏未名不说话，当时夏未名冷汗就下来了。老头刚要再说话，印瞳却忽然开口道：“寂清观可有藏书之地？” 夏未名一愣，当即道：“有，寂清观自古以来藏书地名为点阅楼，就在观后。” “带我去。” “好。” 两人并肩而行，过了数座老旧大殿，却是在一直往山上去，终于在最后一处看到了一座依着山上巨石而建的一栋书楼。 这栋书楼看起来并不大，反正不如夏国皇室的藏书阁，而且看起来明显就是寂清观的风格——又老又旧，漆皮剥落，风霜斑驳，甚至连个标明名字的牌匾都没有，看着就觉得是栋危楼。但是事实上，这楼其实非常结实，毕竟也三千年了。能在时间的熬炼下依然挺立如昔，足可见点阅楼的不凡。 夏未名领着印瞳进楼，推开轻掩的楼门，门内边上是一把老旧的躺椅，躺椅上坐着一个老头。 这老头很平凡，惟一的怪异的看起来真是太老了，白发稀疏，牙齿掉落，躺在躺椅上闭着眼就觉得像是要阖然长逝一般。一身布衣很朴素，很干净。但是整个人或许是因为太苍老的原因，看起来却很颓废。总而言之，这老头怎么看怎么像个垂垂老矣的平常老头。 但是印瞳却不这么认为。 果然，夏未名进门就先对这个老头施了一礼，恭敬地问好：“见过李师祖。师祖，今日阳光很好。” 印瞳大吃一惊，猜得到老头不是一般人，却万万没想到他的辈分这么大，简直是在开玩笑！师祖？夏未名虽然看着不过五六十，但是已经八十岁了，他的师祖该多少岁？ 这时，这位姓李的老人睁开了眼，他的眼睛很浑浊，动作也很迟钝，只是轻声说道：“来人了？” 夏未名恭敬地答道：“是，这位是寂清观新进供奉印瞳，我带他来点阅楼看看。” 说着，夏未名对印瞳说道：“印供奉，这时我寂清观的太上长老，辈分也最高，你就叫李老便好。” 印瞳对这个老人不敢轻视，向老人问了声好：“李老，您好。” 李老转了转眼珠，看向印瞳，忽然嘴角扯动了一下，说道：“这个供奉，不错。” 夏未名扭头惊异的看着印瞳：“李师祖从不夸人，你到底是有多独特？” 李老又说道：“未名，你可以离开了。” 夏未名一怔，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退了出去。 点阅楼内只剩下印瞳和这个李老。 李老躺在躺椅上，看着印瞳轻声说道：“不知你修的是哪一门道法？” “咒印术。”印瞳回答道。 李老却似乎毫不吃惊的样子：“怪不得。你的修为我看不透，但是念力在不经意之间散发出的波动，却是强的一塌糊涂。咒印师已经千年未现，你却成了寂清观的供奉。难得，难得。” “点阅楼有三层，内有精妙的道术法诀，有前人的修道感悟；有正统的历史典籍，也有不入流的野史撰记；有消遣用的小说诗词，也有讲述一技之长的工书。一切点阅，看你喜好，没有顾忌。” 李老讲道：“不过你若是想带书出楼，需要和我说一句，其他随意。” “功法道术也能随意观阅？”印瞳有些惊讶。 李老说道：“为何不能，集众家之所长，采古今之精粹，要的不就是让这人世变得更好吗？既然如此，便应当将好的东西发扬光大。功法道术具有攻击性，不可妄传，但是要求的也只是心性德行而已。我看你的心性德行不错，便可以看。” 印瞳不由得笑了：“老人家怎么看的出我心性德行不错？” “直觉。”李老貌似高深的说道，然后加了个注释：“就是猜的。” 老头子居然还信直觉这种没谱的东西，果然寂清观就没有正常人。 印瞳无语片刻，转头看向楼内，顿时又愣住了。 太乱了！ 乱七八糟排放的书架，书架堆得乱七八糟的书，就连书上的灰尘看起来都是乱七八糟的。甚至还有一堆一堆的书就胡乱的扔在地上，完全像是扔废品一样。 很显然，寂清观对于藏书地点阅楼完全是漠不关心，先不说楼内连个看书的本观弟子都没有，就是这些书都没人管。这非常艺术性的堆放，还有房梁上的蜘蛛网，书架书籍上的厚厚灰尘，都在无言控诉着寂清观对藏书地的冷落。 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知识呢？ 点阅楼点阅楼，那总该有个点阅的样子啊！印瞳一边找插脚的地方一边扫过两边堆放的各色书籍，顿时满头黑线。 野史小说《卫国皇室秘史》，旁边放的是道家术法《清风揽月诀》，再旁边是——《南河录》？ 印瞳有些疑惑，便拿起这本《南河录》翻了翻，顿时脑门上黑线更密了，扭头看向李老，摇摇手里的书问道：“情色书籍都有？” 李老躺在门边却不说话，似乎是睡着了，过了好久才说道：“那可是典藏版，看完得放好。” 你这里明明没一本书是放好了的好吗？另外这种禁书也分典藏版！ 印瞳摇摇头，无奈的放回这本貌似很珍贵的典藏版黄书，又拿起边上的《清风揽月诀》，问道：“《清风揽月诀》是寂清观很有名的心诀啊，我能看吗？” 李老模糊不清恍如梦呓的声音传来：“随便看，只要看完别把丢了，扔一边就成。” 汗颜……堂堂道家的著名心诀还不如一本禁书的待遇好…… 而且这里放书完全没有规律，惟一的规律就是随意，一点条目分类都没有。印瞳想了想，终于扔掉了对于传承千年的道门藏书地的尊敬，毫无顾忌的转了一圈，选了几本感兴趣的书籍，然后在一楼窗边借着光整理出一小块空地，看起书来。 点阅楼看起来并不大，但是内部其实挖进了宁海山的山体，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山洞与外部楼体结构相连，便形成了寂清观巨大的三层藏书地，虽然看起来小，但是内部空间却很大。 从角落看去，这些古旧的书籍像是一片暗色的海洋，印瞳倚在窗边，窗外的天光映亮了印瞳的一方角落，古卷泛黄，积页尘埃，印瞳却看得很是认真。 手指翻动，时间在指尖流逝，印瞳却越看越投入。 李老闭着眼躺在躺椅上，也不去管远处窗边那明亮的一方地域，和那个入神的人影，嘴角却勾了起来，稀疏的白胡子悄然无声的轻轻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