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玄幻小说 - 玄世劫在线阅读 - 第九十章 父子君臣,帝之一字

第九十章 父子君臣,帝之一字

    昏暗的安德殿中,龙榻上的身影有些萧索。

    数天的夏皇谈笑之间,指点江山,可旧疾复发的他,如今休养数天,却毫无起色。半夜被惊醒的夏皇盘坐着腿,一身金黄的睡袍虽然看起来高不可攀,可是那散乱花白的长发以及憔悴苍白的面容都暴露出这个君临天下的一代帝王已经到了垂暮之时。

    昏暗的烛影似乎有些影响这位虚弱的老皇帝的视线,他虚眯着眼缝,看到的是自己的儿子在灯火中轩昂而自信的身影:“禹阙?”

    禹阙看着自己的父皇,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自己非常崇敬并且一辈子都不敢违逆的人竟然也有这么示弱的一天。尤其是自己刚刚闯进来的那时候,踢开殿门的巨大声响竟然没有惊醒自己的父皇,过了好一会,夏皇才爬起来,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都是茫然。

    原来这个一句话就能决定无数人生死的皇帝,这个一个眼神就能然无数人下跪颤栗的君王,这个手持无上权柄、领袖万里疆域和千亿臣民的至尊,他也是会老的。

    可是这个已经不知不觉就老迈的君主,自己还一直一如既往的敬畏他,听命他,让他掌握在手中丝毫不敢动,就像一个牵线木偶。

    可是木偶,也是希望自由的。

    看到夏皇的一瞬间,禹阙心里的那团火焰突然燃烧的更加激烈起来,他的野望、他的疯狂就这一瞬间就像是冲破了土壤的竹笋一样生长,刹那之间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父皇。”

    听到禹阙的回答,夏皇皱了皱眉,声音有些虚软:“朕早就传过旨意,像你们和百官大臣就不必要来安德殿了。怎么,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非要找朕吗?”

    禹阙恭敬的行礼:“启禀父皇,儿臣确有急事。”

    “父皇突发重疾,龙体有恙,这些日子都是儿臣代理朝政。今日文武百官听闻父皇重病未愈,都觉得为父皇龙体着想,应该隐居温明殿好好休养,不要再费心政事,思虑过甚了!”

    禹阙看似恭敬,此时所言却不亚于惊天霹雳,夏皇闻言瞪起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你,你说什么?隐居温明殿?”

    “是,就是温明殿!”禹阙突然垂头躬身。

    “你!你大胆!你知道温明殿是什么地方,居然敢以下犯上让朕隐居!难道你想谋反吗?”夏皇面现暴怒之色,声色俱厉的喝道。

    “儿臣不敢!”禹阙看到夏皇暴怒,却没有以往的惊恐,反而平静下来,在他看来,他的父亲已经是一个掉了牙的老虎,不足为虑,他静静的说道:“儿臣只是想求一道诏书,一道可以让父皇心安理得、光明正大移居温明殿的诏书。”

    夏皇静静的看着殿下看似恭敬的自己的儿子,很快平复了激怒的心情,他毕竟为帝十几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呵呵,朕移居温明殿?那么你觉得,谁入主这安德殿的龙榻呢?”

    禹阙闻言不答,却是昂然抬起头,目光直视夏皇。

    夏皇冷笑一声:“禹灏在扶风郡,禹步在岐城,朕退居温明殿,那么也就你禹阙有资格在这安德殿安寝了,是吗?文武百官,都是这么想的吗?”

    禹阙毫不示弱,朗声道:“父皇,文武百官您何必多管,徒增思虑呢?您执掌大夏十几年,吞吐宇宙,岂不知夕阳薄暮,当奉明日之朝曦?”

    夏皇哼了一声:“奉明日之朝曦?难道你就是明日之朝曦?嗯?”看到禹阙不答,夏皇痛心疾首道:“禹阙!禹阙!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这是逼宫!是谋反!你知道不知道?!”

    “我逼宫谋反?”

    禹阙忽然大笑起来:“父皇,你别问我知不知道,您该问一下你自己,你自己知不知道?”

    “我身为臣属,忠心耿耿;身为人子,至孝至顺。这入政数年,我为父皇您排忧解难,兢兢业业。是,我是和禹灏争斗,我是有私心,可是我对父皇你,从来没有想过存在私心!”

    禹阙面目赤红,青筋暴露,狰狞道:“我永远都在跟着你,在想你希望做什么,在想如何我才能让你满意。我和禹灏斗,我处心积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而已。可是父皇你呢?你对我若即若离,忽近忽远,我以为自己会有希望,可是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早就把我否决了!为什么!为什么不早说!”

    禹阙向前两步,拍着自己的胸膛:“我就像个小丑一样,在你的面前卖力的表演,只是想让你满意而已,你却从来没有点过头。父皇,或许在你眼里,我真的只是个您用来平衡朝堂对抗禹灏的工具,只是个小丑,只是个玩笑吧?父皇,我是您的儿子啊,你就真的能这么狠心吗?”

    夏皇看着禹阙,好久都说不出话,过了很久,夏皇苍老的声音才响起:“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

    “禹阙,你这么多年的努力,朕怎么会看不到?可是立储之事,乃是国家之本。这是关系朕夏国千年基业,万世不朽的大事,储君自然需要一个德才兼备的人来才行,可是你呢?朝堂之上,结党谋私,勾心斗角,排除异己,性格极端!朕怎么敢把这万里河山交付你手?”

    “你说朕从来没有肯定过你!可是你也说了,你是朕的儿子啊!”夏皇苦笑起来,指着禹阙的手颤抖起来:“你怎么会?怎么会那样认为?你怎么会走上这样一条歧路,禹阙,你糊涂!你糊涂!你收手吧?”

    禹阙静静的看着夏皇:“父皇,一切都已经晚了。”

    看着自己的父皇,禹阙说道:“我已经无法收手了。此时也是入夜子时,城卫军已经乱了,皇城之内,三万禁军不省人事,另外两万的禁军我也有办法应付。”

    “你,你?”夏皇面色潮红,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你竟然?”

    禹阙面色清冷,继续说道:“我闯入安德殿,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来阻止我,父皇不觉得奇怪吗?别说侍奉的太监,便是您的禁军大统领宁玦,我也有人对付他。”

    夏皇已经气的说不出话,只是粗喘无言,看着禹阙。

    禹阙却毫不在意:“另外,父皇,我还可以告知你,陇海军、承德军、北地军的领军将军都愿意效命于我,另外靖州军的领军大将被我金银重利所诱,四路大军或早或晚,如今已经距离长安不远了。”

    “儿臣禹阙,如此大动干戈,并不想逼宫谋反,只是想要求一道诏书而已。如今父皇病体难愈,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为万世基业流传不朽,还请父皇下诏,隐居温明殿,另择佳选为储,继承大业!”

    禹阙昂首挺胸,看着夏皇朗声道。

    夏皇却是艰难的支起身体,坐在龙榻上看着禹阙一言不发。

    一个固疾难愈、垂暮虚弱的老迈皇帝,一个精力充沛、野心毕露的年轻皇子,如此一对父子君臣,只是这么静静的对视着,静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