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法门（二）
静蝉寺的心算玄师，在数十年前极有名气。他极少出手，但是每次出算，无论是算生死还是算前途，都从来没有错过。 可以说，只要从这位心算玄师口中说出的话，便已经是对未来板上钉钉的断言。 窥天算命，这位心算玄师几可说是天命的代言词，自然让人又是敬重又是畏惧。 只是有些老前辈很是奇怪，已经八十年不算，四十年不出的静蝉寺心算玄师，怎么突然之间变得如此老迈龙钟，风烛残年一般虚弱？ 不过没有人会小看这个广梦老和尚，刚才他隔空招到白纸那一手可是震住了所有人。 而印瞳本身并不知道什么静蝉寺心算玄师，但是他知道玄师。 玄师，卜筮天命，算过去未来，堪称是修道者中最特殊的存在。而眼前的老和尚若是玄师，那可真是不得了的一个人，即便修为只是鸿微境，但是他只怕抵得上好几个极堑境强者。 只是…… 玄师窥天算命，最不得天道荣宠，可谓是逆天存在，自然是会付出很多代价的。在印瞳的认知里，玄师们大多不得长寿，而且在世期间也会有很多的苦痛，而眼前的广梦大师虚弱蹒跚，只怕也是在卜算时付出了不少的代价。 “静蝉寺这底蕴之深厚——卧虎藏龙啊。” 苏尘忍不住感叹一句。 “七大名门，每一个都不可小视。谁知道里面就藏着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是啊。原来心算玄师还活在人世，可真是……” 众人议论不已。 印瞳却是有些疑惑。 听他们谈论可以听得出很多的细节，这位广梦大师这些年应该一直在寺内闭关静修，已经八十年不算，四十年不出了。那么为什么，今日这位广梦大师却出关了？ 如果说的更远一些，这届法门盛会，也是独一无二啊。 静蝉寺，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时，广梦已经说到了第二个。 “赵杰。” 赵杰向前几步，向老和尚行了一个礼：“在下散修赵杰，见过广梦大师。” 老和尚却是看着白纸上的字：“如？” “静如蝉石。”赵杰答道。 “静如蝉石？” 广梦有些吃惊，却是笑了笑：“静如蝉石，蝉石之静，不知蝉静，还是石静？或蝉或石，其有静也？前途无量，却不知所终。总而言之，这位道友，还是很不错的。” 众人都很惊异的看着赵杰，前途无量这句话，可不是简单的评价啊。 很有可能，这个赵杰散修，就因为今日在静蝉寺，广梦大师的一句话，而名传天下。 不过广梦本身却没有在乎这些，而且继续问向下一个。 …… 能够通过迷幻境的，都是修道者中的精英，不过继赵杰之后，似乎也就没有什么出彩的人了。广梦给的评价大多很一般，甚至是让被评价者本人很是不满。 以广梦的评价，这些目前的精英们以后的成就或者说未来，也只是一般而已。 不过人们很好奇七大名门的年轻人物都会得到什么样的评价。 想来这中原七大名门，和各国数不胜数的小门派的人们总是不一样的。 仔细想想，小门派的一些长老，掌教也就鸿微境，而且还是比较厉害的小门派，估计极少数的门派里才有致知境坐镇。但是七大名门呢？一个个新代新秀不过也就二十多岁，寂清观的暮夕更是仅仅二十，却都已经致知境巅峰了，一只脚踏进极堑了！ 这种门派差距，让人下意识就知道想来七大名门的表现不至于让广梦大师同样不屑一顾吧。 各个门派的精英和散修说完之后，便到了明空。 “幻。” “静蝉幻石？” “庄周梦蝶，静蝉幻石，其为梦境，其为现实。人生如梦幻泡影，佛法无边自当静默自立。幻字毫无幻形，笔锋稳定，有始有终，可见其佛心之定，假以时日，便是大宗。” 众人顿时赞叹不已。 明空身为白马寺新代第一人，佛门大宗的评语，算是实至名归，意料之内。 而广梦的评价却是极快，不顾别人怎么说，而是直接又到了毋什。 “佛？” “静蝉佛石。” “确实是佛石。静蝉佛石，其字大气磅礴，纯华如光，自然若道，而且沉静如佛，不动如山，其书法功底，也是极强。只是……”广梦居然有些迟疑，而后却是点头看着毋什，微笑道：“你是红枫寺来的？” “正是，见过广梦大师。”毋什微微点头。 老和尚欣慰的笑了笑：“红枫寺，就是红枫寺啊。” 说着，便又看向下一张纸。 “苏筠，苏尘，两张纸写的都是一样的字？” 苏筠苏尘两兄弟此时面对玄师广梦可是不敢像平时那样欢快，而是恭敬的行礼，说道：“见过广梦大师。我们虽然分属阴阳阁和流澜派，但是想要写的字都是一样的。” 广梦点点头，看着字说道：“变？静蝉变石？” “嗯，变……虽然字丑了点，而且填的也很孩子气，不过这字迹歪歪妞妞，却都自成一体，单纯干净，没有笔锋勾画，可见其心一片空白。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你们两兄弟都是天纵之才，只是凡事过犹不及，心性也是如此。修道修道，却不是一心向道便可以的。” 说罢，广梦只是一叹，而后又看下去。 “暮夕，下？” “见过广梦大师。”暮夕说道：“下，乃是静下蝉石。” “静下蝉石。” 广梦突然呵呵笑起来：“妙啊。传说当年青蝉伏于石上，蝉是蝉，石是石，蝉化为石，石即是蝉，可无论是蝉、是石，还是蝉石，都在静下。” “不错，不错。”广梦赞赏的看着暮夕，笑道：“方才我说红枫寺是红枫寺，如今我也要说一句。寂清观，也是寂清观啊。” “好，好。”广梦连说两句好，而后又看起来：“李若缺？为？” “静蝉为石？”广梦点点头：“的确如此，无可辩驳。虽然说这字填的简单，却是将静蝉石所有的故事都包含在内，简单拙劣，却也精巧有理。” “剑皇曾经说过，剑者，锋也。锋者，拙也。李若缺大拙若巧，红枫寺、寂清观没变，剑皇也还是剑皇啊。” 然后，便是最后一张。 便是印瞳的一张。 广梦看着印瞳的纸，却是皱起了眉头。 “印瞳？” 印瞳答道：“是我。” “你没有填字？那么你通过迷幻境是为了什么？只是证明自己的实力吗？” 广梦问道。 众多修道者们愕然。 广梦的声音很沙哑，说话也很慢，但是评价却很快，丝毫不给人们思考的时间。 当广梦的评价一个接着一个，修道者们却是迎来了一个接一个的攻击。 很多话，从玄师的口中说出或许云淡风气，甚至漫不经心，但是在听者耳中却是不啻惊雷。 明空当为佛宗大德，毋什、暮夕的评价不言而喻，乃是上上之评；苏筠、苏尘的评价却是有些复杂，好坏相间，只是这两兄弟神经粗大，对于广梦的说法并不很在乎。 而李若缺的评价，也是出乎众人意料。 在世人眼中表现最波澜不惊的李若缺竟然得到了广梦的如此评价，在广梦的眼中，李若缺根本没有给剑宗丢脸，而是在给剑皇长脸！ 可是当到了印瞳这里的时候，众人就真的无语了。 这位咒印师怎么这么古怪，什么都不写，是想特立独行吗？ 谁知印瞳却是一笑：“我不写，是因为我不用写。无论是青蝉的典故，还是青蝉石，亦或是静蝉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况且既然那位传说中的佛写了静蝉石三个字，那么便是静蝉石三个字，我觉得不用再填字。” 印瞳笑了笑。 广梦也笑了笑，用一如既往缓慢苍老的声音郑重的说道：“你不填字，我也不对你做评价。你觉得没必要填字，我觉得我不能对你做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