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法门（四）
“九幽黄泉印。” 暮夕一字一句的说道，眼中流光溢彩。 在荒山大脉之时，印瞳的九幽黄泉印可是让人印象深刻，就连霂长山的大巫师也目瞪口呆。 最让人注重的，是九幽黄泉印表现出来的那种不同人间世的地狱景象，简直就是黄泉再现，更能看出咒印道的无双威力。 而印瞳此时把咒印道的境界提升到血戾之绝艳，正和幽冥咒术搭配。此时天空中积云阴翳，空气中有种令人窒息沉默的气息，而印瞳眼中的猩红更是使人生畏，一眼望去让人似乎被一股杀戮的气息影响，而且还有一种死寂枯败的感觉。 而唯一和印瞳格格不入的，就是毋什。 此时毋什浑身金光闪烁，立于场边，身前大印明灭沉浮，将所有的血性死亡气息全都阻隔在外，看起来如同一尊大佛一般。 印瞳看着毋什，眼中的鲜红似乎马上就要流出血一般，带着寂灭杀戮的欲望。 毋什却是不言不语，忽然左手缓缓推出，便见其身前的大手印陡然打出，见风就涨，瞬间变成一副金光组成的三丈大手掌，印向印瞳。 可印瞳却毫无动作，眼睁睁看着那如同真人手掌一般的大手印打来，甚至已经能看清手掌上的沟壑纹路，也只是静静地看着。 而大手印直到印瞳三尺之前，却陡然消失，仿佛遁入虚空一般，而后陡然又从印瞳的上方出现，直冲天空中的黑白咒印双龙。 此时苏筠的阴阳双龙已经被印瞳的黑白双龙撕咬的支离破碎，虽然在苏筠的强大修为下屡次凝聚成形，但是却已经缩小了一倍有余，如今只能在空中负隅顽抗。 可是这一方佛家大手印一出现，顿时场面出现了逆转。 一方大手印带着庄严地气势扑向印瞳的咒印双龙，带着一种奇妙的速度，似乎在穿梭虚空一般，瞬间将黑白双龙压在手印之下，而两条咒印龙龙啸不已，想要逃离，却像是被无形的牢笼困住一般，不能脱出。 此时苏筠察觉到，眼中精光一闪，空中的阴阳双龙同时一声龙啸，冲入大手印之下，开始猛烈攻击咒印双龙。而咒印双龙被大手印压制，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不过片刻便被撕咬的凋零殆尽。 当印瞳的咒印双龙被撕咬破碎之后，阴阳双龙也陡然消失，苏筠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似乎放松了一下。 而那道佛门大手印却是化为数道金色流光，直冲苏尘而去，化为无数的金色雨滴融入困住苏尘的水流绳索，苏尘顿觉身体一松，顿时寒霖剑一声长啸，一人一剑陡然冲出，凌空而立。 “好神妙的手段啊！” “这就是红枫寺，是罗生堂首座的手段啊！” 修道者们纷纷赞叹。 而七大名门的高手们都目光严肃的看着还未消失的金光，有些郑重的低声说道：“这一道佛门大手印，就救了苏筠苏尘两个人。” “而且这简简单单的佛门手印，蕴含了极多高深的道法。比如这大手印的走法乃是关于虚空穿梭的法门，而这大手印能够压制黑白咒印双龙，而且让双龙不能得脱，有几分阵法一道中困阵的影子；而大手印化为流光雨滴的手段，和之前印瞳雨滴化为水流绳索的手段如出一辙。” “这毋什，不仅道法精深，而且天赋绝伦。竟然能够将看到的道法完全的模拟出来，虽然用的不是同一法门，但是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可以说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夏未名、繁一等人都是惊叹不已，而李若缺、明空等人也是无话可说，唯有敬佩而已。 而毋什的这番作为，印瞳却是一直冷眼旁观。无论是黑白双龙的湮灭还是苏尘的脱困，他都是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地看着。 林瑶轻声自语道：“不是印瞳没有反应过来，而是他根本不打算继续压制苏筠和苏尘。” “印瞳能够轻易压制苏筠和苏尘，虽然有取巧的成分，不过他既然之前说了那番霸道的话，所以自然便会霸道到底。既然打苏筠和苏尘这种一挑二的事情很容易，那么就一打三，估计印瞳觉得也很不错。” “只是……印瞳此时的境界在血戾之绝艳上，又用出幽冥咒术，心境沉入黑暗杀戮，所以不会说太多。” “印瞳要的，是战斗。” 林瑶嘴角一弯。 暮夕和陌如墨都若有所思的看了林瑶一眼，各自神色都有些怪异和暗淡。 这时，苏筠和毋什在地，苏尘凌空，三人恰好对印瞳形成了包围。印瞳却是轻轻一笑，眼中的血戾红芒怎么看都有些骇人。 “餐前点心吃完了，看你们也准备好了，那么该享受盛宴了哦！” 印瞳负手而立，眼中的红芒陡盛而逝。 一条河流出现在场中。 不过那不是苏尘的澜沧大江。 而是恰恰和澜沧江的清澈冰凉相反，这条河流却是浑浊死寂，似乎都能冒出黑色的雾气。 黄泉。 正是印瞳和殷桃雪对战时，所幻化出的黄泉。 “这……” “该不会是真正的幽冥黄泉被这个印瞳弄了出来吧？” “这就是咒印师的手段？” 黄泉乃是人间百姓的传说，所谓黄泉路、奈何桥，即便是修道界也是众所周知的传说。而如今印瞳居然幻化出传说中的黄泉，冥界的河水，即便是在场的修道者们也是惊骇莫名。 苏筠苏尘看到隐隐中浑浊黑黄的河水，也是诧异不定，毋什则是定定的看着黄泉，沉默不语。 “黄泉，好玩。那就来玩玩吧！” 苏筠、苏尘哈哈一笑，陡然而动，只见沧澜河水陡然出现覆盖在黄泉之上，而苏筠陡然消失，以阴阳虚空遁隐来到印瞳的身后，手中阴阳图旋转，向印瞳背后盖去。 可是却只听一声水响。 澜沧江水居然开始缓缓变色，竟是被黄泉污染同化了一般，而后一道水花毫无征兆的飞溅，竟然恰恰挡住了苏筠的阴阳图。 而就在这时，毋什陡然左手一动，又是一道大手印打出，穿梭虚空，瞬间来到印瞳的身前，印瞳眼中红芒一闪，可大手印却陡然消失，来到了印瞳的头顶，直向印瞳压下来。 “困阵？还是灭杀？” 印瞳笑笑：“灭杀？只怕还杀不了我。那就是困阵了？可是阵法一道，你会比我厉害吗？” 印瞳嘴角一勾，一道血红的大印陡然出现在印瞳的头顶，顶住了大手印的下压。 “匡天印。” 血红色大印和金光闪烁的大手印轰然相撞，印瞳微微看了一下头顶上方纹路清晰的佛门大手印，而血红色的匡天印却是陡然明亮起来，无数缕红光如同血丝一般从匡天印中冒出，像是针刺，又像是野草，缓慢而又坚定的进入金色佛门手印中，不断地蔓延。 “就是血管在骨rou中生长，而金色大手印却是随着血丝的侵袭不断的闪烁。” “印瞳先生这是在……” 暮夕陡然一惊：“他在偷学佛门印法？” 而毋什却是再次伸出左手，手掌向下，虚按向地面，顿时又是一个金光佛印从虚空中闪烁而出，和第一个大手印合二为一，压力却更深，甚至下压了一分。 “我还是没看出来这个大手印怎么打出来的。” 明空有些无奈的摇头。同为佛门精英弟子，明空却很深刻的感受到了自己和毋什的察觉。 李若缺却是摇头道：“我倒是惊骇于印瞳先生的表现。这是致知境的高手所能拥有的实力吗？竟然独战三大高手？” 而毋什左手再动，又是一次虚按。 又一个大手印从虚空中打下来，三印合一，再进一分。 可是印瞳的匡天印虽然连续后退，血丝的侵袭却从未停止。 这时，苏筠的身后已经是一片漆黑，一轮明月缓缓升起，射下一道有形的光束，直射印瞳身后。 苏尘也是大喝一声，寒霖剑清光大盛：“大江去！” 滔天江水汹涌而去，印瞳如同蝼蚁一般。 可千里之堤，尚且毁于蚁xue。 印瞳眼中红光陡盛，直射而出，化入匡天印内，只见匡天印光芒大放，本来腐败枯木化为顶梁支柱，将金光佛印牢牢抵抗住。 而江水和月光来临之时，印瞳的身后却缓缓浮现出一座桥。 古老破败的黑色石桥，横跨黄泉，名曰奈何。 石桥破败，却如千里长堤，大江汹涌而去，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石桥不动如山，千堆雪却化为千堆血，颓然化入黄泉之中。 而那束月光却是没入桥洞之中，又从桥洞的另一边激射而出，却不再是直冲印瞳，而是飞向了高天。 “月悬于天，月光也应该回天。” 印瞳微微一笑。 陌如墨却是叹为观止：“挪移咒术吗？竟然举重若轻的融入黄泉咒印，轻而易举的化解了阴阳月光这样凌厉的攻击。” “可事实上，这却不是苏家兄弟和毋什的真正的攻击。” 毋什带着温和如旧的微笑，双手合十，而后陡然前推。 一道十丈大的手印陡然出现在印瞳的身前。 金光璀璨，佛息盎然。 而这大手印中，却是一个巨大的黑白阴阳图缓缓旋转。 这阴阳图的中心，也是大手印的掌心，更是一点锋芒毕现。 “红枫寺大智慧手印！” “阴阳转轮盘！” “寒霖剑！” 不知何时，三人的攻击竟然合为一处，化成了一道最强的攻击，而且利用毋什的虚空佛门手印，转瞬之间就到了印瞳的身前。那手印散发的金光，将印瞳的身形都湮没在内。 可印瞳却是愣住了。 只有作为正面被攻击的对手，才会感觉到，此时毋什的大手印，苏筠的阴阳盘和苏尘的寒霖剑，居然可以配合的这么完美。 佛家大手印的净化，阴阳盘的压制，寒霖剑的锋芒，就像是水rujiao融一般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不同的法门道术，却可以结合在一起，毫无破绽，这就是道的同宗归一吗？” 印瞳看着这个阴阳大手印，缓缓地低声道。 “融合，运用。” “是怎样的？” 印瞳似乎想起了很多的事情。 在千佛塔中，印瞳走过很多的佛像。 在青蝉石中，印瞳感受着迷幻境的威力。 他曾走遍天下，曾战斗无数，曾研究道法。 点阅楼的寂清观典籍，荒山大脉中的天元秘典，还有那些前人留下的道术秘典，以及，自己现在感受到的匡天印对佛门手印的侵袭带给自己咒印上的感悟和印证。 当初在寂清观点阅楼，李老曾说天下万道，无论是念力还是体术，是符还是阵，皆有相同之处。 天下万道，皆为一道。 “是这样吗？” 印瞳当年在千佛塔中，所感受的佛像意境，并不是其他的什么佛，而是那座最大的，最古老的释迦牟尼祖佛。 可是他感觉到的，并不是释迦牟尼祖佛中的法门，或者说，释迦牟尼佛像中其实并没有什么法门。印瞳感受到的，是古往今来一千余年，每一个在千佛塔雕刻佛像的静蝉寺大德，都会参与到雕刻释迦牟尼佛像的工程中。 一座三十丈大佛，是上千名佛宗大德前后千年间所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 印瞳从佛像中感受到的，便是千余年的变迁，还有那上千名佛宗大德心中截然不同的佛。 每个人的佛和别人都是背道而驰，因为印瞳从那尊释迦牟尼像上感受到了每一个佛宗大德不同的坚持和心境，如此的泾渭分明，水火不容，可是却集中在同一尊佛像上，而且，那么的完美。 后来的佛宗大德还会继续完善那尊释迦牟尼佛像，因为他还不够完美。 可是印瞳却觉得，无论刻与不刻，无论是原石还是万年后精雕玉琢的佛像，都是完美的。 印瞳所能感受的来自那尊佛像中的每一刀，每一锤，每一打磨，每一纹路，每一个人，每一颗心，每一条道，都是那么的完美。 因为他们都是截然不同的，却又汇聚成了相同的一尊佛像。 不同和相同，原来就是在这里？ 原来，这就是千佛塔给予自己的法门？ 这就是自己在千佛塔找到的佛缘？ 印瞳微微一笑，血色的双眸陡然划过一道金黄的流光。 那道阴阳轮盘大手印已经来到印瞳身前，寒霖剑的剑尖直抵印瞳的眉心。 印瞳却缓缓地伸出手，像是想要触摸这个掌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