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十四节 下马威
山坳中间有一块平地，一条小河在山坳中穿过，清澈的河水缓缓的流淌。 河很浅，大部分地方的水深只到人的腿弯，深的地方也最多齐腰。 在河里，有几个卫生兵正在洗绷带，稀稀落落一溜高出水面的大石块就成了连接两岸的桥梁。 在小河两岸，分别整齐的扎着几排帐篷，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若不是靠中间的两座大帐篷边上矗立的几根高大的架设天线用的木桩上，密密伸起的天线，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营地。 但那些密密林立的天线，显示出了这里的不平凡。 “你们这里怎么不设岗哨？任谁都可以进到这里来？” 柏卫国有点疑惑，高远开着212吉普一路进来，竟然不像其它在这里的驻军营地那样，隔着营地很远，就有岗哨阻挡闲杂人等的靠近，一路无阻的就到了里面。 “呵呵，怎么可能没有？你没注意我进来的路上闪了几次车大灯么？也就是他们知道我开的车，没有现身出来而已。”高远瞟了一眼柏卫国，笑着解释。 车停在了帐篷区的外围，高远拍拍柏卫国的肩膀，示意他下车。 这次柏卫国注意到一个小细节，高远只是把车熄了火，却没拔钥匙。看到高远已经下了车，急忙叫住高远，指了指车钥匙。高远笑着摇头，率先向里面走去。柏卫国也只好跳下车，快步跟了上去。 “在这里停车，都不会拔钥匙，这样一旦有需要，就能用最快的速度发动车辆。” 高远小声和柏卫国解释。 “你们这帮饭桶！怎么我这么说你们，你们不服啊？一中队用四个挂彩的代价弄回来的舌头，都回到咱们自己的地界了，可就被你们这么整没了，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掏出来呢，你说你们是不是饭桶？粽子现在还像个粽子一样躺在野战医院呢，你们说，你们对得起他吗？” 还没走近大帐篷，柏卫国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大嗓门在咆哮。 “黑猴，过来，出什么事了？” 听到大帐篷里传来的咆哮声，高远停下脚步，朝着边上一个帐篷里的战士轻声问道。 “嗐，别提了，这次老鬼算是在阴沟里翻船了。 粽子他们小队出任务，抓了个舌头回来，可他们几个都挂了彩，就留在那边野战医院没回来。老鬼带人去接应粽子，舌头就由老鬼他们先带回来。没想到，过封锁线时，正好遇到敌人炮击，那个舌头趁乱跳了车，结果被炸死了。这不刚回来，大队长听了汇报正发火呢。” 那个叫黑猴的，看见是高远，就轻声说道。 “粽子伤得很重？” 听说粽子受伤，高远追着问道。 “听说挺重，包的像个真粽子了！要不大队长发这么大的火呢。舌头被炸死，不过是粽子这趟任务白出了，算不了什么，下次再去抓就是了。可粽子他们整个小队个个都挂了彩，粽子还是重伤，大队长是真心疼了。” 被高远叫做黑猴的人叹息着。 “高远回来了？在外面嘀咕什么呢？还不快点滚进来。” 高远刚想继续说什么，就听到大帐篷那个洪亮的嗓音又响了起来。高远缩了下脖子，向黑猴摇了下手，带着柏卫国快步走向大帐篷。 “报告，高远归队！” 进了帐篷，高远立正大声报告，柏卫国也挺起了胸膛，跟着立正。 侦察大队大队长李洪国看上去是个三十多岁四十不到的精壮汉子，中等身材，黝黑的脸庞，剃了个不多见的大光头，使得左眉脚至左耳的一条伤疤看起来分外明显。 在前线的战士，除非头部负伤，一般是不会剃光头的。因为剃了光头，作战时戴的钢盔就容易打滑，起不到保护头部的作用。 李洪国脸上的伤疤看起来应该是被弹皮割伤的，加上缝合的针脚，就像那里爬了一条大蜈蚣，使得李洪国的面相在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凶狠。他是以N集团军D4师副师长的身份，高配来担任侦察大队大队长的。 他没有理高远，而是把目光来回的盯着柏卫国审视着，柏卫国被他看的心里有些发毛。 “稍息！这就是你推荐的那小子？看起来很一般，没什么特别么！” 李洪国盯着柏卫国看了会，才开口。高远心里苦笑了一下，这柏卫国运气有点差，正赶上大队长心情不好的时候，所以就没接话。 “有言在先啊，别以为评了个战斗英雄有什么不得了，论战功，我的兵个个都是战斗英雄。你到我这里，就是个新兵蛋子，我是看在高远的几次推荐，才让你来试试！能不能在这里呆下去，就看你接下来的表现。高远，带他去安顿下。” 李洪国对着柏卫国说完这番话，挥了挥手，扭过身去，看都不再看他们一眼。 走出帐篷，柏卫国心里感到非常的不舒服。这是下马威？还是真的就是我让他瞧不上眼？来侦察大队又不是我自己申请要来的，既然认为我不合适，那还要我来做什么？ 产生这个想法的原因，是他在李洪国的表情里，他似乎又看到了轻视。这一瞬间，柏卫国产生了离开这里的念头。只是怎么回去？回去后怎么向别人解释？这是个问题，总不能说是被侦察大队瞧不上吧？那多丢脸！ 柏卫国黑着脸，跟在高远身后默不作声。 “嘿嘿，怎么，觉得委屈了？” 高远边走边回头看黑着脸的柏卫国。此刻的柏卫国与来时路上兴奋样子已经完全不同，黑着脸一声不吭。 从车上拿背包时，直接就拎起来甩在了背上，似乎与背包也有着深仇大恨似的。看着柏卫国的样子，高远不觉笑出声来。 “要不是你跑来鼓动我，我会来这吗？又不是我自己想来！” 看着高远笑嘻嘻的样子，柏卫国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就是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让我跑这来丢人，不由的开口埋怨起来。 “不服气大队长说你是新兵蛋子？你忘记我跟你说过，侦察大队要求很高？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好苗子，是苗子懂不懂？小树苗，离成材还有很大差距。至于以后，你是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还是长成一棵歪脖子树，还是没等你长大成材就被人砍断了，那就看你接下去的表现了。只是我看你现在的熊样子，长成歪脖树的概率要大些，早知道就不推荐你了，省得日后被踢回去，我也跟着你丢脸！” 高远伸手在柏卫国脑袋上的钢盔上敲了一记，半是开导半是解释的说。 “踢回去？这不就是个临时单位么，迟早解散！反正到时候全都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有区别么？” 柏卫国心里还在不舒服，气哼哼的道。 “能一样么？完成任务解散回去和建制还在，但是因为你不适合在这里工作而被调回去，两个会一样？至少在档案里，评语就不会一样！你别告诉我这你都不知道。被大队长说几句这不是很正常么，你以前就没被你们团长骂过？” 高远的这句话，噎得柏卫国没话说了，团里的军官几乎个个都被团长张国亮骂过，倒是战士们从来不会被他骂。 柏卫国心里嘀咕，这些人怎么都一个德行？ “黑猴，来一下。这是新来的柏卫国，卫国，这是刘明远，一中队二排五班班长，代号黑猴。黑猴，你们中队伤病减员多，他就先住你们一中队吧，你先带他四处逛逛，熟悉熟悉这里。等晚上你们中队长回来，人到齐了我再过来给你们做正式介绍。我另外有点事要出去。” 高远叫来刚才问话的战士，简单做了个介绍，交代了一下，跳上吉普车，一溜烟的开走了。 “听说你是个战斗英雄？就先住这吧，这是一排长宗智骏和排副李荣浩住的帐篷，宗智骏也就是刚才说的粽子，他受伤了，估计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排副李荣浩也出任务去了，晚上大概就回来了。嗯，你等下，我去搬个床架子来。” 黑猴带着柏卫国来到一座帐篷里，边走边絮絮叨叨的介绍着，帮柏卫国拿下背包，又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到这时，柏卫国才打量了一下，接下去要生活的地方。这是一座3M*4M的军用帐篷，两门四窗，现在一面摆着两张双层铁行军床，看样子，下铺睡觉，上铺做了摆放行李的行李架，在另一面靠窗，放着一张书桌。等下自己的床看来就得搭在靠书桌这边了。 地面用泥土混着沙石夯实过，高度比外面的地面高一些，这是防止雨天，外面的水倒灌到帐篷里来。让柏卫国惊奇的，是在帐篷中间挂着一盏马灯，这比起自己连里，晚上要靠手电筒和蜡烛照明可高级了不少。 黑猴很快就回来了，一副高低床的铁架和两幅床板，就被他轻松的夹在腋下拎了进来，很快就帮柏卫国搭好床铺，整理好了内务，反倒是柏卫国站在那里插不上手，感到有些尴尬。 特别是当他发现帐篷外，时不时的走过一些人，对着帐篷里探头探脑的张望时，这种尴尬的气氛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