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最后的晚餐

    “叶先生厚爱，老夫惭愧。·”王纪元面上浮现苦笑，道“不是老夫矫情——老夫既是妖精，还真羞与群仙为伍。何况，卢先生曾托孤于老夫，老夫在身不由己之前，总得先......”

    王纪元的话没有说完，身形已在空中消失不见。

    “托孤？”叶宁有些傻眼，“托的啥孤？”

    叶宁就这样挠着头，呆立在寒潭旁边，心里胡里胡涂地不住叫苦。而天下大局，又生大变。

    而且这一变——将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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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了这杯酒，就是兄弟！”

    叶宁的身板挺得笔直，双手捧着酒杯向前一递，随即回手一口干了，脸上涌起一阵潮红。

    “你喝多了。”钱勇拦住了叶宁去抓酒瓶的手，皱眉道。

    “呃......干！”叶宁打了个酒嗝儿，不管不顾，强抢过酒瓶，比划一下，仰头就灌。

    “师父！”曹雪叫一声，红扑扑的小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你别再乱认兄弟了好不好？”

    钱勇一乐，不再拦着叶宁，挑衅般地看着曹雪，“来，小甜，叫声师伯听听。”

    “你！”曹雪怒目而视。

    叶云松与卢八坐在一旁，满脸苦笑。

    卢医门的禁地里从没如此热闹。

    “山”字部藏书洞的深处摆开一桌酒，到席的人不多，叶宁、魏东、钱勇、韦静静、曹雪，还有叶云松和卢八，再加上一个太白剑派的掌门李白，总共八位。

    这桌酒席是叶宁作东，许久没有踏足到此，回想当年就是在这里第一次确认了鬼神之说，心中感慨良多，几杯浊酒下肚，他便情不自禁地放浪形骸起来，教众人吃惊。

    禁地中，依旧是晶屏玉柱、流辉宛转，地板上乌黑的两个“逆天”大字也还无恙，只是墙壁当中挂着的扁鹊全身背像上不知被谁狠狠地打了个叉，萧索中透出几分荒诞。·

    “老大，别喝了。”魏东罕见地正经，“叫大家过来，你不是有事？”

    “啊......对！有事！”叶宁半醉佯狂，拿筷子指着曹雪，“你......回去！”

    “嗯？”

    曹雪一时糊涂了，又接着听见叶宁吩咐，“钱勇，你还有......那个......你们两口子，也......给我回去！”

    钱勇白了叶宁一眼，“回哪儿去？”

    “该回哪儿......回哪儿！反正，别在这儿......呆了！”叶宁摇摇头，不耐烦地，“就你......你啰嗦！”

    这句话说完，叶宁的口齿一下就清晰了，转身向叶云松和卢八说道，“祖爷爷，师父，你们也一块儿回去——我把他们三个托付给你们了。”

    “还有青莲先生，青莲先生诗酒江湖，自有归处，但今后如果有缘，请青莲先生也记得关照一下小甜和钱家这两口子。”

    “不敢。”李白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含笑抱拳，算是应承下来，叶云松和卢八却同时变了颜色，颇为不乐。

    “师父！”曹雪抢在众人之前开口，大是不依地问，“你让我回哪儿去啊？”

    “你就不打算回家了？”叶宁反问。

    “这个......”曹雪犹豫一下，“我总不能这个时候走啊......师父，你现在......”

    “得，得。”叶宁苦笑着，“小甜，退回去两年，你跟我可还是同学——这个......你就别再这么一口一个‘师父’了吧。”

    “师父？”曹雪心一颤，有些委屈地，“你不要我这个徒弟了？”

    “咳......”叶宁小心地瞥了一眼叶云松与卢八，慢慢地说，“小甜，卢医门是怎么一回事，你也知道了......你要是非不乐意，就拿‘师父’俩字儿当外号叫，反正我就这么听着，咱们还是同学，呃......还是朋友，就别拿卢医门的辈分说事儿了吧。要·”

    “可是......”

    “没那么多可是，就这么定了——我也还有事儿要拜托你，到头来恐怕你还得拿我当挡箭牌，那是后话，一会儿我再跟你交代。”叶宁飞快地拦住话头，转而向卢八正色说道，“师父，我这样安排您不会怪我吧？”

    “为师怪你什么？”卢八黑着脸，“你有你的苦心，总之，小甜还是为师的传人。”

    “还是师父聪明。”叶宁笑得有点儿心虚。

    “这......怎么回事啊？”曹雪还糊涂着。

    “小甜，其实，我是想......”叶宁解释起来。

    他早打算让曹雪回家了，只是接连有事，上了一回天庭后就不得安闲，顾此失彼了。

    在卢东华经历的那五百年光阴，曹雪是名副其实的“华十”，天庭征伐灵妖界，曹雪被哪吒三太子一枪刺死，魂飞冥冥。叶宁要避免这个结局。

    还有叶云松与卢八，为护送神农崖中的无名金丹，甘受天雷轰顶，形神俱灭。这同样不是叶宁所能接受的。

    尽管因为卢东华的参与，历史将不再重演，但叶宁心里总存着疑虑，不愿再让自己关心的人涉险；此外，在那个对他来说已经变得遥远的现实社会当中，也还有人一直被他牵挂。

    叶宁要曹雪回家，替自己在双亲膝下尽孝，有必要的话，打出中医界“小祖师”的旗号，旧中医也好，新中医也罢，传下几个古方，治病救人。就算曹雪年轻识浅，有叶云松和卢八压阵，再有一个“亚洲苍雷”钱勇的世故精明，总不至于落个怀璧其罪。

    这番安排说完，曹雪默然了。从她撞开岭西市一中体育器材室的门，嚷着要跟叶宁学飞的那一天起，她的生活已经注定了与众不同；但现在，事局的发展再没了她参与的余地。

    叶宁走得太远了。

    所以曹雪只得答应，她隐隐发觉叶宁的话里话外透出的是安排后事的意思，更不好再固执坚持。

    钱勇也只有这么听着，在某种程度上，这个来自五百年后的时空捕手，历史的弃儿，比曹雪更能理解叶宁的苦心。

    “记得给我你的消息。”钱勇喝干了杯中的酒。

    “你已经见证了历史。”叶宁微笑，“将来要不要写本书出来？”

    “算了。”钱勇摇头，“题材只能是玄幻，这年头，没人信的。”

    “等等！”韦静静忽然嚷起来，“叶宁，我......我爷爷......”

    “韦老爷子应该不会有事吧？”叶宁不确定地回答，“等到一切事了，我想......他会去找你的......”

    韦静静眼中噙着泪，慢慢地点头。

    五百年后，韦静静被韦曼收养，在华国玄学院大放异彩，但历史很难再度重演了：清水君韦曼空负了海山八义之首“无敌子”的名号，让浑沌占了躯壳，元气大伤，至今虽已脱身，却只能在观音的净瓶里休养，究竟什么时候能够再度破茧而出，实在难说得很。

    叶宁也只有这样安慰韦静静，心里念着好在她还有一个钱勇可以倚靠。

    “大家放心，我跟浑沌的一战也不是没有胜算，到时候就都好了。”叶宁站起来，举杯，“我也没心思在天上乱混，还是回家，一面当大夫一面写书——韦静静，那时候估计你就能找到未来的坐标，一样还能回去。”

    “总之，大家祝我成功！”

    “祝你成功！”

    很俗的祝福语结束了这场有些沉重的酒席。

    自始至终，李白几乎没有说话。

    灵妖界初见，李白曾许叶宁为“知己”，席上听那四字“诗酒江湖”，心中明白这才是叶宁所向往的生活，身不由己，他是将这梦托付给自己了。

    果不其然，散场，叶宁经过李白身侧，耳语般地小声说道，“小子冒昧，惶恐无地。”

    李白一愣，却见叶宁逃也似地走了。

    “老大，你......”出了山字部藏书洞，魏东诧异地瞪着叶宁通红的脸庞。

    “要死了......”叶宁一头钻进药田不肯出来，手足无措地嘟囔，“那可是李白啊......”

    “......”魏东有点儿傻眼，愣愣地说，“以前也就算了，现在你什么世面没见过，跟元始天尊对桌打麻将都敢作弊的人物，怎么还......”

    “你难道不懂？”叶宁扔过去一句，讪讪地叹了口气。

    “我就是琢磨着......算了，也没啥。”魏东欲言又止，倒是脸上的笑容欢畅得很。

    魏东知道，卢东华下落不明，事局将有大变，本来就打定了主意不离叶宁左右，刚才听着那些后事安排，险些以为自己也要被赶了回去；但叶宁对此没提只言片语，显然是早明白了自己的决心。

    这让他欣慰。

    “接下来......”魏东想到这里，刚要发问，却被叶宁先接住了话头：“魏东，跟我去一趟大夏山吧。”

    大夏山。

    叶宁并不知道大夏山的所在，可他却能找得到王纪元的儿子王宇——早先，卢东华搅局灵妖界赛珍大会，将叶宁逐到麦积山上，王宇率三山十八友拔刀相助。叶宁感其情，与之结拜，王宇算是“四弟”。

    后来王纪元认卢东华为主，带领王宇暨一众门人出灵妖界，避隐大夏山，厉兵秣马；而叶宁事多，又顾忌卢东华，便与王宇少通了消息。

    今时今日情形不同，他从王纪元处得知卢东华为浑沌所困，那算起来大夏山上的一帮妖精正与自己是同仇敌忾，少了一个卢东华从中掺合，他也就乐得与妖精们“再续前缘”。

    何况，那日王纪元报信之时语焉不详，叶宁还有满心的疑问要跟他商讨一番。

    是以叶宁便燃起了信香，联络王宇，这才跟魏东一起到了大夏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