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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里的昼夜温差很大,入夜后气温就急速下降。 洗过澡,吃过晚餐,换上一身清爽的衣服,我爬到小镇最边上的一户人家的屋顶上,迎风坐着眺望这宁静的沙漠之夜。 周围很安静,人们都睡下了。空气中夹杂着干涩的沙土的味道,呜呜的啜泣。风从开阔的沙漠的另一头猛烈的狂飚而至,扯着我湿漉漉的长发,以几近水平的角度向身后飘去。衣摆也是,在风的引诱下,痴迷的跟着它向一侧展开。乌黑的长发,加上黑色的衣裙,我几乎要融进着浓得和不开的黑夜中去了。 索玛的夜空很美丽,也有种很熟悉的味道。纯正的黑色中,挤满了璀璨的星星,争先恐后的向我眨眼睛,像是就要掉下来了似的——这样的美景是我好久没有看到的了。在提兹那样的大都市里,即使是到了夜晚,也处处灯火通明。彩光的效果让星星都隐去了,夜,也不是黑得这么的深沉。 还记得常在沉沉默之森里的由加利树上仰望同样美丽的星空。虽然同样迷人,但那夜的星空还是今夜的吗现在想来,在沉默之森的那几年竟是我今生最无忧无虑、最快乐逍遥的日子。 呜咽的风掠过耳际,拨弄着左耳上的三只耳饰互相敲击着,传来叮当的轻响,熟悉的声音。 “要是再伴上蛐蛐的叫声就更好了!”我想着,回忆那年在沉默之森里自在遨游于星海和树海之间的畅快。 但这里与森林却也有不同。这里的世界更开阔,更广大,广大得让我惧怕。仰头呆望那坠在黑幕上密密麻麻的钻石,天幕像是急速的旋转起来,绕得我的脑袋都拧得发痛。 我痛苦的低下头,却见以撒正站在下面抬着脸,闪烁的眼光静静的看着我。 “以撒,你也在这儿”我问。 “恩。”他轻巧一跃,跳上这屋顶来坐在我旁边,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我也不知道……明明很累了,可却怎么也睡不着。”并不是由于要睡在黎达雅身边的缘故。 沉默蔓延,我们都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分不清天地的一片迷茫。 “我们真的离开提兹了,是吗”我呐呐的问。不知为何,有点不确定的惶恐。也许是这里太宽广的空间,让我的心里隐隐不安。 “是的。”以撒的语调轻而简洁,带着坚定的抚慰。 “以撒……我们真的能回到德里奇吗”我觉得有点不太肯定。也许是在这死亡一般的沙漠环境里,突然变的忧郁起来了——这个世界太广大了,广大到让我觉得自己渺小如此,没可能总能达到心中的目标。 因为世界太大,人太多,上帝也许会忽略了我的祈祷。每天都有人死于非命,每天都有人郁郁而终,虽然大家都曾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不切实际的信心,向心中的神明祷告,但最终却不一定能达到。那么我又如何能肯定自己会在这样混乱的局势下,成功的回到克得勒斯塔呢说不定明天沿着沙漠走去果里的路上就会死掉了,那也说不定啊。 “那有什么好怀疑的”以撒瞥我一眼,坚定的说:“整个德里奇的未来,正等着我的回归。” 我看着他坚毅的侧脸,他有充满的自信与面对一切的勇气,而那些却是我所缺少的。前世的娇生惯养、无忧无虑,让我不需要去面对什么难题;而今生的荒诞际遇,我已不知该怎么去面对了。而在我惶惶不安的时候,他总是冷静的泰然处之。他一旦坚定的认定了某一件是,就会全力以赴的贯彻到底。 就如同他认为德里奇之与他的重要性一般,完全没有犹豫:也许他自己早在三岁离开公国时,就不在被人所期待了。因为德里奇还有个莲安法洛,那是被全国上下所认定的正统的继承人,是公国的下一任皇帝。但以撒却说“整个德里奇的未来,正等着我的回归”,是自信着没有自己的德里奇就没有未来了吗 我想象着他是怎样由一个三岁大的小娃娃,在情势混杂的敌国领土里长大的。记得在维伦见到他的时候,仍是个吊儿郎当的毛小子,如今却一副很有担当的顶天男儿。哪一面才是他真正的性情修斯说,这家伙是打不死的蟑螂,能在那样的情形下长大,就跟火星人无异了。很有趣的比喻,也许他真的像修斯说的那样,外表看起来冷漠无情,事实上只是在装酷,闷sao的处女座而已。每次把以撒和蟑螂放到一起的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好笑——试想酷酷的以撒顶着两跟蟑螂须的样子…… “噗!”我忍不住笑出声,换来以撒狠狠的瞪我一眼:“有什么好笑的!”好象直觉的知道我就是在笑他。 “没,只是觉得……终于离开提兹了,精神有点松懈了。” 他不语,用异样的眼光瞅着我。 “呃……怎么说呢。感觉放松了些,但还是有些不舍吧!”在某些方面来说,在面对重要的抉择的时候,我是有些守旧派的思想:惧怕变化,但同时又矛盾的期待变化。离开沉默之森时是这样,离开提兹是也是这样。安于现状的怠惰因子太过活跃了,而改变则代表了完全不确定的将来。就像现在,如果我还在提兹里,那么早就抱着泰迪熊睡着了,得过且过也好;而事实上我却在为不知道明天可能会遇上什么而苦恼。也许我实在是没有作为一个主角应该具备的冒险精神吧。 “舍不得吗”以撒喃喃道:“我却一点也没有不舍。也许你与我不同,你在那提兹里还有舍不去的牵挂吧。” 从他冰蓝的眼里,那一抹烈火中的洁白身影同时浮上我两的心头。牵挂吗也许吧,但更让我牵挂的,是我现在唯一可以见到的“亲人”——我无法放着那段前世的记忆不理会。 几度午夜梦回时,我的精神体便又会飘回那熟悉的回廊、厅堂。我美丽的茉兰啊,那是父亲为迎接我的出生而修建的茉兰。在十六岁前,那里是载满爱的幸福的摇篮:父母、祖母及所有亲朋对我的关爱,周遭所有的人用温暖的目光给予我的祝福;十六岁的生日直至转世后,知道了更多真相的今天,那茉兰更是填满痛苦的伤心处,母亲的抛弃,爱人的背叛,以及折磨我至死的咒杀……是的,咒杀!与前世的我一样,对于魔法巫术一无所知的父亲,为了我的“怪病”cao碎心神,四处奔波却仍未治愈。但对于魔法了解更多,并得到费茨罗伊多番暗示的现在,我越来越觉得那场病来得不对劲……想想每当满月的夜晚便会浮满全身肌肤的暗黑色图文,现在看来更像是法术咒文。 但不论如何,我要回克得勒斯塔郡的决心已定。现在的我,没有什么其他的情感比归乡之望来得更深彻,纵使那抹孤独的白色剪影消失在熊熊火海中的情景,让我心中梗塞不已,我仍是回不了头。 以撒突然靠过来,眯起眼睛沉下嗓音,阴狠狠的道:“我突然想起来曾经见过一个骑着扫把的小女巫……我记得你是从奇卡来的,对吧!” “唉”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你在皇城骑拖把的时候,让我想起那一年在皇家别堡看到的一个小女巫,被杰斯卡尔追得满屋乱飞,最后还撞破了玻璃……你们俩的驾驶技巧都一样烂。” 他一面说一面向我靠近过来。看着他越来越大的脸部特写,我紧张的倒退着向后爬,一边结结巴巴的说: “啊……哈哈……是、是吗……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你说我跟你结过仇,该不会是说那时候吧。”他继续紧逼过来,声音有些……危险的味道。 “呃……这样吗……”我一时忘了,即使被他认出来又不会被怎样,难道他会把我身上的rou剜下一块做路上干粮吗但我一时间被他阴沉的脸色给慑住了,只能慌慌忙忙的向后退开。 “没想到你就是那个小心眼的女巫啊。难怪你在仲夏晚宴上看到杰斯卡尔就那么紧张呢……” 他一步步逼近,眼里闪烁着不知名的火光,嘴角向上微微翘起5度。夜风吹着他张扬的发,看来就像邪恶的撒旦一样。 “呃……我……那个……” “怎样”他又踏近一步,突然—— “啊~~~~~~”我的脚下一空,直直的摔到地上——我忘了自己还站在房顶上。还好厚厚的黄沙不太硬,我痛得龇牙咧嘴的支起身体,往上一看。以撒直挺挺的站在屋顶的边沿,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像天神一般。那脸上挂着的是一副得意的笑容,就像……他用石头砸中我的脑袋时一样……
“以撒安法洛——!” ****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我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坐起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回想自己这是在哪儿。黎达雅小姐正在一旁整理铺垫,见我坐起身就走过来,含笑着对我道: “你醒啦,真是会赖床呢。你哥哥早已起来,跟父亲出去了。” “诶是吗”我好象还是没睡醒。 “你也真是的,昨天那么晚了,还跑出去散步,结果在人家的屋顶上睡着了,直到半夜才被你哥哥拎回来。沙漠里的夜风很凉的,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呵呵,我本来睡不着嘛!”昨晚后来跟以撒聊天,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我还正在奇怪那家伙,怎么没把我撂在别人家屋顶上不管呢。 “我今天一早起来时,就遇到邻居们问我:昨晚是不是你们在人家家屋顶上鬼叫鬼叫的,吵得村里人都一宿无眠……是你们吗” “呃……怎、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承认呢 “不是就好了。”黎达雅说着:“快起来吧,午餐的时间已经过了,你的肚子也饿了吧,我给你弄些吃的去。” “已经下午了吗”我低吟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急忙大声叫住准备去弄食物的黎达雅,道: “对、对了,都已经过了中午了,那个……黎达雅jiejie,你今天……今天……”我犹豫着这话好象不大能说得出口。 “今天怎么了”黎达雅不解的反问。 “呃……那个……你今天……洗头了吗”还是不问为好吧,看她那亲切的微笑,我想她今天的发作期应该已经过了吧…… “洗了啊,早上起来洗的。”黎达雅笑笑:“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我……是觉得你今天的头发看起来好有光泽哦,难道你也是用飘柔的吗” “不,我用沙宣。” “哦,这样啊。”我有点心虚的答道。 吃着黎达雅小姐给我做的简餐,虽然只是粗淡的干食,但经由这位天才少女的手,却格外的美味。 “黎达雅jiejie,你一定也研究过什么食谱吧,连饭都做得这么好,真厉害!”我钦佩的赞叹着。虽然我自认为自己做的饭食也很好吃,但那都是在有丰富材料的前提下做成的。要我用这沙漠里仅有的几样作物,实在是不知道能弄出什么来。 黎达雅微笑着说:“食物的搭配很重要。要有营养又好吃,这样才能增大胃口的同时,又对身体有益。我看你身体挺瘦弱的,应该需要好好调理一下。女孩子不要总想着什么减肥啊,苗条的,健康自然才是最美的。”说着,她又帮我盛了一碗汤,道:“我今天早上也找你哥哥谈过了,即使条件在刻苦也不能忽略了小孩子的饮食。我还列了张清单给他,叫他照着上面所列的给你配合进食,一定能强身健体。俗话说药疗不如食疗嘛!不过看你哥哥接过清单时一脸呆滞的样子,显然是意识到自己以前太忽略你,没有好好照顾你的饮食的缘故吧!” 黎达雅这么说着,而我也听的一脸呆滞,还没咽下去的汤从嘴里流出来,手中的汤匙也掉到了地上……不会吧,她……真的这么跟以撒说了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