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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在的时候,我便去奶娘那里探望。自从南征回来后看到她,她的身体大不如前。倒也不是什么大的病痛,只是年事已高,毕竟是已过九旬的老人了。每见我来就说自己每多久可活: “小姐如今终于要有着落了,终于要嫁人了。也不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挺到那时候……亲王大人是我看得中的,以前老皇帝在时提起此事,我就很是赞同。 可是啊……现在情况又不同了。他可能将来要当上皇帝……我又有些放不下心。小姐啊,你单纯的心眼不知能不能适应那复杂的环境要做一国之后,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迷迷糊糊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要谨慎…… 如果按我想的,小姐若还只是做个亲王妃才是最好……哎,可即使当初就嫁作了亲王妃,以撒殿下如今还是要登基的。一切都是命定的啊…… 只是我这把老骨头撑不了那么久,不然也可以在小姐左右照应……” “奶娘,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了!”我无奈的阻止她没完没了的絮叨。 然而,事实却正应了她的话。1512年20月中旬,我终于又失去了一个亲人。奶娘病倒后卧床不起,并一直那样直到死去。 简单的安葬后,没有给我多少时间来沉痛,盛大繁忙的诞生日祭奠又要举行了,这次终于要由我来主持。想想自己逃出沉默之森后度过了几个诞生日,几个生日?每年的12月24日都有不同的经历。倘若我真的嫁给以撒,以后每年的这一天都将要在这里,当着众民的面主持最让我厌恶的诞生祭奠了吗? 好在我有过在军营里主持祭奠的经验,加上前来参加祭奠的各地人民都是抱着最虔诚的心全里配合,祭奠虽枯燥,倒也顺利完成。只是同时参加的几个人的态度让我不舒服。 一个是亲王催斯。他本就是极力反对以撒的一个。而那反对不夹任何政治色彩,是纯粹的个人情感。他原是巴结太后、拥护莲为皇的一个,现在更是反对以撒叫得最高声的一个。而他对我的态度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另一个是以撒的皇叔霍玛亲王绿蒂的父亲他从绿蒂和十七亲王的口中得知我有一个“会变成白发红眼男人的宠物老鼠”。他本来就觉得我很奇怪,现在更是带着有色眼光看我。连带一票与他亲近的贵族们,虽然碍于我是先帝承认的“罗丝”一族的身份,和将来可能为后的缘故,倒也不敢正面冲撞,之是不时用一种不大赞同的眼光研究我。 皇家主持的祭奠从清晨开始,正午前结束。之后是神殿与城民自行安排的悼念会。而以撒和莲又在下午安排了对叛徒费迪南格鲁那夫的处刑。我知道这是以撒一心安排的,因为我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然而面对那宰杀的场面,我却没有什么感觉。即没有复仇成功的喜悦,也没有对于那血腥杀戮场面的惊恐,我似乎,已经麻木了。 那之后,我躲回亲王府的书房里,捧着修斯手帕里包裹着的密宝,发呆。看来,我有必要和以撒好好谈谈……也许…… 关于我与他的婚事,那是魁恩一相情愿所订下的。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公国上演的一系列变动打断了我们关于此事的争辩。对于那未定下来的婚事,时间久了,人们便已习以为常的把它当真。到最后,连我和以撒本人也那么认为,认为彼此间真的确实存在婚约。 然而,我和他之间真的是那么回事吗?我想要嫁给他吗?他又想要娶我吗?也许,他要当王就必然会“愿意”与身为“罗丝”的我成婚,但……他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呢?尤其是,如果他知道我不是“拉拉葛罗雷”,而蒂达罗丝也不是“神圣的女神官”时,他又会怎么想呢? 我混乱的思考着,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以撒推门进来,见我蜷缩在角落里,不禁一愣:“拉拉,你怎么在这里?找了你好久。” 我看看他,又看看摊放在腿上的密宝:“以撒……你坐下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小声的说着。身上仍穿着祭奠上的白袍,脱掉了鞋子靠在长椅上。12月森冷的气温让我缩起身体,蜷起脚趾。两眼只是看着密宝,神情恍惚。 以撒一脸凝重的在我对面坐下。 “我想……”我喃喃开口:“如果你答应莲要登基的话,就要先娶我……所以……有些事……也许对现在的你来说是有些刺激,但你也许应该知道……” 我扭捏不安,不知该从何说起。我捧起密宝,递到他眼前: “这个,你应该在提滋见过吧,这就是罗丝的密宝。” 他愣了两秒,点头。 “修斯说过,这些结晶是暗系物质吧。” 他再度点头。 “你不感觉奇怪吗?为什么圣女神官所留下的宝物不是光系的结晶?” 他没有反应,只是平静的直盯着我。我知道他当然觉得奇怪,不仅是对密宝,更是对我的举动。 在他的注视下,我有些烦躁,也有些混乱: “你说如果我想告诉你的时候,自己会说……我现在……是想说,也是不得不说……关于我的秘密。” 他不吭声,等着我下面的话。 “我……叫拉拉葛罗雷,葛罗雷是收养我的那个老巫婆的姓氏,所以我才会成为女巫……”我说着,抬起头会视他:“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拉拉罗丝迪法斯。” 以撒半启着唇,瞪大了眼,仍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既然开了头,我反倒平静了许多,继续道: “我对迪法斯家的事情如此关心,是因为安纪亚夫迪法斯公爵是我的亲生父亲,刚刚死去的辛西加就是我的乳母。而维尔肯恩……是我的未婚夫。” 寂静的夜里,凉风从窗外缓缓吹进,我看见以撒浑身僵直,震惊不已,嘴角似在颤抖,半晌才吐出没头没脑的三个字: “……为什么……” 我看看他:“因为我不是病死的,是被诅咒杀四。那个人,就是冒充安娜贝迪道森之名,后来收养了我的老巫婆莫拉葛罗雷!” “什……” “把死去的我转身到卡顿奇卡布小村然后重生的人,便是创世五贤之一的费茨罗伊奥古兰达。他并没有死在战神神殿我们在神殿地下所解开的封印正是他的本尊。不过,现在的他是真的已经死了。” “那个人害死……你……的人,为何又要收养你?”以撒结结巴巴又干哑的嗓子,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为什么?”我自嘲的哼笑:“因为她原姓恩格创世五贤沙法雷恩格的后人,与罗丝一族世代结怨的一族。在知道我并没有真正死去之后,她要追随着我继续她的复仇。” 以撒继续发怔加哑口无言。我起身赤脚踩着地板走至窗边,回忆似的缓缓道来: “因为沙法雷与费茨罗伊同样深爱着一个女人,就蒂达罗丝,再加上有小人捉住了蒂达的致命要害从中挑拨,不仅致死五位贤者、使得西奥与菲佛两大陆战火不熄,还让恩格与罗丝家结上了仇恨。” “什么是致命的……要害?”以撒小心的问。 我站在窗下,夜风吹乱我的一头长发和衣袍,我凄然一笑: “那是蒂达罗丝,还有我,都不是人,我们是来自魔界的鬼!” 我是拉拉罗丝葛罗雷,我也是拉拉葛罗雷。 我是令人厌恶的女巫,我更是众人唾弃的魔族。 只有“拉拉”,是我真正的名字。然而有两个拉拉,有两个我…… 但是更可笑的是,被人类尊奉千年的女神,竟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魔类!被世人趋之若骛的女神的密宝,不过是载附着对罗丝一族诅咒的不详的魔界之物。 那据说拥有巨大的魔力的罗丝的密宝,似是引发一切的根源。我不知道费茨罗伊究竟是为了保护我还是保护密宝,而彻底扭转我的命运。我也不知道莫拉究竟是想要得到密宝还是得到我的生命,一再的给我伤害。 我只知道,为了“罗丝”的密宝,我成了牺牲品……成了他两,也成了皮耶的牺牲品。 可笑的同时,却也可悲。
我缓缓的道来,像说故事一样。而以撒,也就像听故事一样,沉默不语。 “我不知道自己此生是否真的与诅咒无缘,也不知道你是否能接受这一切。不过,你若想娶我,想要登上皇位,就先把这些考虑清楚吧。我也想过要自私一点,隐藏一切会更好,但……我能体会到莲的苦恼一个人背负着太多的秘密,很痛苦。 我也不在乎你是否把我所说的公布出去……总之……你……自己考虑吧!不论你做出何种结论,我都不会怪你。” 说完,我迅速离开,不想去看以撒脸上的是何表情。1513年,过了今年我便20岁了。真没想到,自我重生到这人间已近20个年头。想来,前一世的我,就是在这一年离开人间的。而如今,也是我从沉默之森出走后的第五年,一切是非的开端直到真相完全明了的今天,是个漫长的五年。 得到了密宝的现在,我要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带着它前去魔界寻求解除之道。但是,在我想到办法如何重开魔界之门之前,我还需要等待,我要知道以撒最终的答案。 1月中,距离那晚我向他摊牌已经有一个月,不知是我怕知道结果而刻意避开他,还是他有意回避我,这些日子来,我鲜少有机会与他碰面。 如今,公国一直忙于同卡顿会面,协商处理路那岛的善后问题。以撒依旧亲王府和皇宫两头跑,不同的是,他与莲之间的隔阂似乎渐渐消失,大概是两个人好好谈了一番,解决了其中的误会吧。 虽然以撒一直没有找我来正式谈,但外界却已经公布,新皇登基、册后仪式的日子已定,将于4月上旬举行。皇宫内外也已开始着手准备,而我,仍在等以撒正式的通知。 另外,我也没闲着我现在正处于被巫术工会的“追杀”之中。 前不久,我被爱姆之家找去与米歇尔通过通信装置谈话。谈话的主要内容当然是 “既然战争已经结束了,那么我们要你找的‘禁忌之书’呢?” 原本“禁忌之书在皮耶那里”的这一说就是我胡编的虽然也有一定的可能性但现在,皮耶被烧得连渣渣都不剩了,让我上哪儿找?我好说歹说,一天拖过一天,诺涯长老却终于忍耐不住,也可能是看出了真相,上次气愤的对我大吼,大有随时提着家伙冲过来的架势。 怎么办?还是卷铺盖跑路吧! 想到这里,我转身就闷头往房里冲,刚好撞上身后靠近过来的以撒。他捂住被我撞到的肚子,闷哼一声: “你要上哪去?” 他的问话……有点兴师问罪的味道,好象察觉到我的企图一样。 “知道吗,你每次闯祸后要落跑的时候,就这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以撒毫不客气的冷眼打下评语。 “呃……哎?是吗?” “你第一次被我逮到在提滋皇宫里乱窜就是这种表情!” 汗……好吧,我是又有麻烦了…… “什么?波莱达巫术公会要来捉你?” “呃……是……是啊……”面对知晓前因后果后发出怪叫的以撒,我心虚的缩缩脖子。 “算了……我会与莲商量,通过外交途径解决。” 哗~~“外交途径”…… “可是那是私人恩怨耶!” “很快就不是了,会上升到国家矛盾。” “唔……哦……那……你和莲的事解决了?”我见他刚才提起莲时很平静的样子,小心的问。 “算……是解决了。所以,现在该来解决我们的事了。” “哎?”好快,好直接泪…… “你干嘛总躲着我?我最近很忙,实在没空玩捉迷藏。”他眯起眼,语气不善。 “有吗?” 原来是我在躲他,不是他在躲我……我很认真的研究着这个深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