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冬日

    这个冬天异常寒冷。北风呼啸着，从湖边吹过来，被破旧的城墙一挡，反而更加肆虐。站在土坡上极目四望，萧索的天地一览无余。

    凌晨五点钟，整个小城还没有从沉睡中醒过来，四周黑沉沉一片静寂。而土城墙上已经站着一个人，冒着寒风，大声诵读着英语。

    是晓晓。从秋天到冬天，小雪还是没有找到。家里人没有再追问她和萧老师的事，当然更不肯让她休学去找人，逼着她回到学校。学生就要以学业为重，一切为学习让路。

    严格说来，这事与她关系不大。但事情的起因，却是杨玉秀昏倒。为什么昏倒，是因为听说了关于她的流言。

    这个因果链条，让晓晓陷入深深的愧疚之中。她不能以自己的学习成绩来安慰父母、小姨，干脆就以近乎自虐的方式，不管刮风下雪，不管天寒地冻，都跑到城墙上来学习。只有这样，她的心里才微微好过一些。

    “晓晓，晓晓！”三个人影从后面摸上来，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她耳朵里塞着耳机，直到其中一人把件军大衣披到她身上，才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满玉、周童雨和小曼。

    “你们咋来了？”她把耳机摘下来，关了随身听。

    “怕你想不开呗！害得我少睡这么多觉，很容易变老的！”满玉不满地嘟嘟囔囔。

    “我没事……”晓晓强笑了一下。

    “好几个月了，晓晓，你可瘦了好几斤，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大家很担心。”周童雨说，“小雪可以慢慢找，但自己的生活也不能毁了呀！这次满富婆出大头，我们出小头，又凑了5000块钱，周末寄给小姨吧，多打打广告。”

    晓晓直摇头：“不，可不能再要了，上次你们已经凑了5000块……”

    “让你拿就拿着！”满玉没好气地道，“你不是会做买卖吗？回头挣钱还我们，利息翻倍！这行了吧？”

    晓晓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萧笑非上课的时候，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晓晓，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个乖学生胡晓晓，让他感到陌生和不安。多长时间没有看到她的笑容了？一个月，两个月？每次提问，无论单词还是课文，都异常流利，发音也很标准。

    下课了，他把准备好的两本《经济学人》杂志放到她手里。女孩抱着书本，非常有礼貌地向他弯腰：“谢谢萧老师。”语气就像谢谢杜老师、谢谢李老师一样。

    这让他有些烦躁，没有直接回教研室，绕着cao场走了一圈，拨通了谭重的电话。

    “没有消息吗？”

    “还没有。广告也打了，能跑的也跑了，还是没有那个小女孩的消息。”谭重不只是声音疲惫、身体疲惫，心里也非常疲惫。

    越是不能得到她，越是不能见到她，思念越深重，黯然销魂者，唯此而已。如果因此而断了消息，天各一方，彼此再不相见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是不是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自己最好兄弟的“女友”的身份。

    这次，非哥再次打电话来，寻找一个小女孩，是晓晓的姨家meimei。他当即行动，尽了最大努力，但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她真的和非哥在一起了？这段时间，他茶饭不思地想这个问题，以至于瘦了好几斤，从221斤降到了218，让从京城过来看望儿子的谭爸谭妈直呼云州的工作折磨人，把宝贝儿子都饿瘦了。

    “萧老师，下午四点钟到校长会议室开会。”新任的英语教研室主任姓赵，是一位谁也不得罪的老好人，七十年代的工农兵大学生，教学水平一般，凭着多年的资历也熬成了特级教师。

    “什么事？”

    “美国来的一个访问团。”赵主任简单地介绍，“我们英语组任务很重，要担任接待和翻译的工作。这里面口语比较好的，也就是你了。”

    “哦。”萧笑非点点头。

    确实如此。这时候的县级中学，教师来源比较单一，大多数来自地级市的师专，少数来自省内的师范大学，一线大学毕业的凤毛麟角。也就是说，这些向大学冲刺的莘莘学子，他们的老师不一定是高考的成功者——事实上，很大一部分不算失败者，也算是失意者。比如说衡州师专，是高考志愿的第三批。吉县中学有一半的老师都来自这所学校。

    下午的太阳光虽然灿烂，但增添不了半分暖意。校长办公室的暖气不是很好，冰冷的空气在室内流转，有些年老的坐在那儿瑟瑟直抖。

    付雨校长清了清嗓子：“我长话短说。这个美国来的教育团体是访问北京的，临时决定捐献一座高中图书馆。他们的意思，目标高中不能太好，好就失去了捐助的价值；也不能太差，最起码学习氛围、学术氛围要好，不然就没有了捐助的价值。选来选去，就选中了我们。”

    “这可是大好事啊！”刘学政高兴地敲边鼓，“很多老师反映备课没有资料，想出点学研成果都难。有了这座图书馆，可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了。听说建成之后，是我们县最大的图书馆。”

    付雨点点头：“后天这个访问团就到吉县来，由县长、副县长、教育局长亲自陪同。我们学校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接待工作做好。一个是校区的环境和秩序，一定要整洁、美观，给所有的学生都传达到，保持好礼节礼貌。这个由政教处主任、后勤处处长共同负责。”

    政教处主任还是李刚，居然挺过了两次风波而不倒，也算是学校的传奇人物了。听了付雨校长的话，急忙挺起胸脯，忙不迭地点头。

    “另一个重要工作就是翻译了，不但要同声翻译访问团与县领导等人的交谈，还要负责介绍我们学校的历史、优良传统，一些著名的景观，比如门口雕塑、校礼堂等等……”

    说到这里，便有人低低笑了起来。吉县一中教学成绩不错，但实在有些破旧，哪里有什么景观。门口雕塑是三名学生托举着一本书，由从这里毕业的一位艺术家捐赠。校礼堂建于50年代，是比较典型的苏联建筑。

    “这个工作……”付雨加重了语气，“由萧笑非老师负责。你形象气质好，英语口语非常好，这几天要好好熟悉一下学校的历史……千万不要关键时刻掉链子……”

    萧笑非点点头，想了想开口道：“我请求加一个学生做助手，可以么？”

    “谁？”付雨知道英语教研室老的老、小的小，老的口语都很差，小的心理素质又不过关，却想不出哪个学生能担此重任。

    “胡晓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