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归来(完)
“阿切!” 抱着一个冰冷的袋子从大雨中突然进入了一个温暖的空间,刘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可是现在他连为自己脱下湿衣服的功夫都没有,就必须要立刻进行紧急抢救,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留给他的不多了。 顾不得腿上的伤痛,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清冷月光,刘禹奋力将怀里的袋子抱到了床边,拉开那个冰冷刺骨的袋子,他的心也跟着凉了下来。触手处的细腻柔软不在了,整个身体**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刘禹一下子就急了,手上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动作,飞快地将身体挪到了大床上。 “不能用冷水,温水浸泡、按摩肢体、注意保暖”刘禹默念着张医生之前教给他的急救要点,从箱子里翻出所有的棉被,将床上的身体紧紧包裹住,又找出一顶皮帽子将头部包住,然而这还不够。 “听潮!”刘禹踉跄着扑到外间打开房门,对着院子里大叫了一声,让守在外头的丫环婆子们吃了一惊,因为不知道他要呆到什么时候,叶应及一家和那个老太医都去了前院,这些人里头最大的便是观海。 “郎君有何吩咐?听潮和桃儿都被大娘子关进了柴房”左右一看,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答话。 “热水有没有?”刘禹的语气又急又快,他只要有人回应就行,至于是谁现在哪里还顾得上。 “有,有,一直都备着。” “速速找人抬进来,用大盆子盛着,将水兑至稍稍烫手即可,多找些干净的绵巾,再命人去点几个火盆,快!”刘禹一迭地发出指示,说完就转身进了屋。 观海马上开始指挥那些人各自行事,没过一会儿,第一盆热水被她亲手端了进来,奇怪的是郎君吩咐她直接送到了大床前。刚刚踏进里间,观海就感受到了一阵凉意,随着距离的拉近,身上越来越觉得寒冷,她不敢问更不敢去看床上的景象,抖抖索索地将水盆放到床边,拿起搭在手臂上的干净绵巾递了过去。 “你也来,先擦手脚,动作不要太大,每一处都要擦到。”刘禹接过绵巾就在水盆里浸湿,拿出来之后温度刚刚好,他一边吩咐,一边从被子里拉出璟娘的手,仔细地为她擦拭,听海看到那只手的一瞬间,差点惊呼出声,因为那皮肤的颜色,已经是她无法想像的深褐色。 照着郎君的动作,她同样拿起绵巾浸温,掀开被子为娘子擦拭脚部,果然那上面的颜色也是如此,不仅如此,摸上去冰冻发硬,根本就不像一个正常人的身体,可是再害怕她也只能强抑着。两个人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璟娘的身体就被擦遍,身体似乎恢复了一些温度,不再像之前那么僵硬。 刘禹有些不放心,又换水重做了一遍,接着就让她命人将热水装满放在房间后头的大浴盆,下一步就将进行浸泡缓冻,等她们准备好。刘禹抱着妻子小心翼翼地挪过去,璟娘的脸上毫无知觉,就像是睡着了一般,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最后能不能救醒,刘禹一点把握也没有,能通过那个门就说明这具身体进入了停滞的状态。现实点来说,一个冻僵的人都未必会完全失去心跳和呼吸,可是这具身体什么都没有,他只能全力以赴地遵照医嘱执行,不敢去想像那种万一。 房间里的温度在不断地升高,几个烧得很旺的火盆被人放在了外间,用的是那种非常昂贵的炭材,基本上闻不到烟火味。刘禹小心地将妻子的身体放进了浴盆里,就像是平时做完了运动要沐浴一样,她的头仰躺着,一半浸入了水中,另一半被刘禹轻轻地温敷着,而观海则在水里为她按摩着身体,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观海似乎感到娘子手脚上的颜色变得浅了些。 “还有谁会捏拿?”刘禹看着她的动作,总感到还是慢了些。 “听潮比奴要熟练些,只是娘子吩咐”观海一愣,随即开口说道。 “去找来,还有桃子,也一并叫来。”刘禹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这几个人都是贴身侍婢,尽管外头还有许多丫环,刘禹并不希望更多人看到娘子的身体,他相信璟娘的心思也是一样。 感受到了郎君的急迫,观海应了一声就飞快地跑了出去,片刻之后便带了人回来,被关了近一个月,再次回到这间屋子,听潮脚步有些虚浮,心情更是激动,可是这一切都比不上看到郎君的那一刻。 “郎君,娘子这是怎么了?”来到浴盆前,看到娘子双眼紧闭地躺在里面,身体却是沉沉地坠在水里,她顿时就感觉到了不妙。 “你与她一人一边,每一处都要照顾到,手上无需太用力,细心一些便可。”刘禹看了她一眼,就低下了头,手上丝毫不停地将温水敷到璟娘脸上的各个部位,然后用手指轻轻地为她按摩。 震惊过后,听潮立刻进入了角色,手指灵活地在水里捏上了另一条腿,这种事情她平时就经常帮着娘子做,手法既快又熟练,可是指尖上传来的触感让她惊心不已,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么富有弹性,似乎整个身体都失去了活力。 泪水无声地从她脸上滑落,掉在了浴盆里,然而发出低泣声的却不是她,而是年龄更小一些的桃儿,在郎君的面前她不敢哭得太大声。那种压抑之下的轻响似乎带着某种传染性,一下子就让其余二女都跟着饮泣起来,伴随着微微地水流,在这个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刘禹没有出言斥责她们,这几个都是贴身之人,在她们的面前不需要太多顾忌,原本璟娘的情形就摆在这里,再怎么样的自欺欺人也是妄然。经历了两个时空的来回折腾,刘禹感觉自己的心开始变得麻木起来,几个人按照他的指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每隔上一段时间,刘禹就会贴近她的胸口,去倾听一下那里是否会有熟悉的心跳,然而每一次都是毫无声息! 屋子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所有人的头脸上都是大汗淋漓,为了保持水温,每过一阵就会有人将热水提进来,倒入从下面的木塞子里放出去一部分的浴盆里。然后四个人又会将之前的动作重复一遍,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们也不知道重复了几遍,打断这个过程的是外面突然传来的一声长鸣,仿佛从梦里醒来的刘禹抬起头一看,窗外透出了一丝让人心悸的白色。 天亮了! 刘禹怔怔地停了下来,屋子里的光线明亮了许多,不知道是他们持续按摩的结果还是热水的作用,妻子的身体似乎有了温度,皮肤也恢复了之前的柔软,就连肤色也红润了许多。他下意识地俯下身体,希望能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可是过良久,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依然写满了失望,还有什么办法?刘禹的大脑急速地转动着,张医生之前说的每一句话都浮现在脑海里。 “不要按了,去收拾一下床上的东西,将湿了的被子拿走,还有地上的那个袋子,一并扔出去。” “郎君,奴等还有气力,奴等还能干”刘禹的突然发话,让三个女孩愣了一会儿,她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哀求。 “照做!”看着几张如花的面容,上头还有点点泪痕,刘禹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可是他也不想再过多解释什么,低低地喝了一声,才让三女动了起来。 “听潮来扶我一把。”俯身想要抱起妻子的时候,刘禹才发现经历了一夜的辛苦,自己居然没有力气了,那个小小的身体在手臂上是那样的沉重,再加上腿部的不舒服,他不得不多加一重保险,以免跌落下来受到更大的伤害。
好在经过长时间的火盆升温,屋子里已经有了足够的热度,在几个女孩的帮助下,他将璟娘重新放到了大床上。尽管早就看遍了妻子的一切,那个小小的身体依然完美地充满诱惑,刘禹深吸一口气,将杂念排出脑外,俯身上前准备进行最后一项努力。 在几个女孩的注视下,郎君的动作显得那么奇怪,时而捏住娘子的鼻子凑上去亲吻,时而用双手用力地按压胸前,接触的全都是女子最难堪的部位。不过在最初的羞意之后,她们猜到了郎君应该没有失心疯,而是在做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救治,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女孩们只能无声地为他们祈求上苍,保佑这对多灾多难的小夫妻。 这一做就是大半个时辰,尽管刘禹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他只能尽量地坚持下去,突如其来的巨大运动累得他气喘吁吁,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试探过后的失望,渐渐地失望变成了绝望,因为这已经是他唯一的办法了。 “你们看看,是不是有了跳动?” “脸色是不是好了许多?” “这手脚没之前那么黑了,是不是?你们说是不是?” 郎君疯狂了,三个女孩子尽管心惊胆战,却还是连连点头附合,听潮和桃儿是后面才参与进来的,观海从头到尾都看到过娘子的样子,对那些变化记忆犹新,她敏锐地发现,郎君至少有一些没说错,娘子的手脚是比之前浅了一些,由深褐色变成了暗红色。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不醒来!”刘禹悲呼一声,跌坐在床前,三女一齐上前想要将他扶起,刘禹摆摆手制止了她们的动作。 “你们都出去吧。” “郎君”这时候她们哪敢走,几个人不放心地同时开口说道。 “出去!” 刘禹蓦地大喝,眼睛红红地扫过她们,让人看了又是心惊又是心痛,听潮还想再上前相劝,被观海暗中拉了一把,三个女孩朝他施了一礼,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娘子,这才一齐退了下去。 房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刘禹就靠着床边坐了下来,他心里全都是悔恨,只差一天!哪怕他提前一天过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除了怪自己他不知道还能去找谁。那种看着亲密之人在眼前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他的心灰到了极点,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这么傻傻地望着窗外。 “这便是地府么?夫君,你等了多久?”一个细细地有些像是呓语的声音钻进了刘禹的耳中,让他已经麻木的心突然之间醒转了过来,然而之后就再无动静,这是累极痛极之后产生的幻听么?刘禹一点都不想动弹。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这个房间里充满了妻子的味道,刘禹贪婪地呼吸着,想要将最后的记忆刻在脑海里,也许这是他唯一能为妻子做的了。可是接下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僵硬起来,一股冰凉从脚底升起,慢慢地越过心脏直达脑部,让他的整人陷入了一种呆愣当中。 因为一只手正在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发,动作缓慢,真实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