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千里茫茫（１）
桃雨娇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两颗晶莹珠泪从脸颊滑落，挂在桃腮上，晶莹剔透。她缓缓地点点头，道：“明尊保佑你，你一定会平安归来。我在这里等你。”眼泪吧嗒、吧嗒，滴落在潋滟手上。 潋滟心胸不宽，心里恨比爱多。突然遇到桃雨娇这样的善良女子，情不自禁。此刻他道：“雨娇，你是天下最为善良的女子，好人有好报，你身上的毒必定会解的。我此去一定会求到清心明目草，回来救你性命。” 桃雨娇胸中犹如燃了一团火焰，暖烘烘的，说不尽的舒服和惬意。人生得此至情至性之人真心对待自己，夫复何求？她感觉这一世没有虚度。她红衣飘飘，脸色惨白，眼眶深蓝，瞳仁黝黑，伸手摩挲着潋滟野性的脸庞，缓缓地道：“我等你。” 潋滟顺着山涧畔的林间小径下山，离开了金蟾观。到了山下黑河畔，潋滟暮然回首，只见桃雨娇红色身影兀自站立原地，衣袂飘飘。 ※※※ 为了躲避青龙会追杀，离开金蟾观后，潋滟并未走水路，而是沿黑河北上到了黑河集。 在黑河集，买了一些衣物、饰品，准备乔装改扮一番。吃一堑，长一智，经过上次的逃亡，潋滟也不那般亡命奔逃了。 跟随孤芙子学艺时，他曾在博箓书阁看到过一本关于易容的书籍，上面详细介绍了易容的过程、方法和手段。是以在黑河集客栈里，他精心制作了一张满脸皱纹的*，贴在脸上，头戴斗笠，下颌粘须……经过一番乔装改扮，已经从少年一变而成为一袭白衣的老者。 易容完毕，潋滟下楼到客栈底楼吃杂酱面。 “咳，咳咳。”一阵咳嗽之声传来。 潋滟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胡渣满嘴，满脸皱纹的老者一边咳嗽，一边指着潋滟身旁的位置，问道：“叨扰，这里可是有人？” 潋滟摇了摇头。老者咳嗽两声，道“咳咳，可否借光一坐？” 潋滟不置可否，老者坐了下来，边招呼旁边的跑堂，边道：“客官，你可是易了容？” 潋滟大惊，道：“你，你怎么知道？”老者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潋滟大骇，暗忖：“连一个小小路人都瞧出我在易容，其他人岂能不知？蓊蔚森林远在千里之外，我如何能到达？” 那老者看潋滟惊得说不出话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没人看出来。你易容做得很好，在下佩服。”说着，他微微拱手。 潋滟心中颇为厌烦，心想老子易容干你屁事。 只听那老者又道：“在下是集市口铁匠铺的铁匠。年轻时也曾经行走江湖，生平不爱黄金美女，只喜欢兵器法宝。承蒙江湖中人看得起，得了个‘剑痴’的绰号。” 潋滟拱手道：“幸会幸会。” 剑痴看了潋滟一眼，道：“小兄弟浑身充溢着灵泽之气，可是来自水畔河边？” 潋滟道：“不是。” 剑痴微微一笑，道：“哦，小兄弟不必担心，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我看你身形，想起了一个故人。” 潋滟眉头微微一皱，随即想起了什么，问道：“敢问老先生，你说的这个故人是谁？” 剑痴目光仿佛望向了不知名的远方，缓缓地道：“说来话长了。小兄弟可有空闲，到舍下小聚？” 潋滟道：“多谢老先生盛情，只是我现下有要事在身，改日必定上门叨扰。” 剑痴点了点头。两人闲话两句，潋滟吃完面，结账后匆匆离开客栈。 ※※※ 在街上，远远望见青龙会尾星使花茉莉带着手下西门一剑和陈悍对面走来，貌似随意遛弯逛街，实则在四处寻找潋滟下落。 潋滟回转身，拉下斗笠，随后想起自己已然易容。他性子野，加之跟随桃雨娇修习了朱雀*，底气也便足了，心想，不知是否会被他们看穿，此刻正可一试。想到这里，便走上前去，装作不见。 那三人看都没看潋滟一眼，就走了过去。 潋滟心中窃喜，暗想：“这群傻刁居然没有认出老子。看来那老者剑痴是个老江湖，这武林中真是卧虎藏龙啊！他不是说看到我想起了什么故人么？不知他知不知道我的身世？改日一定要去会会这老者。” 他大摇大摆离开了黑河集，往东而去。之后，又碰到了几路青龙会和黑水魔窟的人马。青龙会大当家龙剑生和二当家东方旭身受重伤，此刻帮中大事均由刁逸咏主持。各星也有好几个头目伤了。为了抢夺潋滟，青龙会和朱雀使徒结了梁子，损兵折将，是以四处巡查的人也少了许多。 黑水魔窟蒋铁山和乔四海也带着人四处巡逻。他们看到头戴斗笠的潋滟，都纷纷一愣。后来发现这人穿着打扮和黑水魔窟的人全然不同，看上去只是过路老者，才纷纷作罢。 潋滟深知此时危机四伏，看准方向往蓊蔚森林赶去。他在旷野上策马扬鞭，奔了五天之后来到一处雾气氤氲的幽谷。谷口山峦叠嶂，巍峨高耸，谷口有块石碑，上面写着：“蓊蔚森林，行人止步。” 青骢马人立而起，一阵嘶鸣，停住马步。深谷烟雾缭绕，看不到尽头。潋滟心中猛然想起了身中剧毒的桃雨娇，勇气倍增，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哪怕是龙潭虎xue，为了桃雨娇，今日也得闯一闯。他下马步行，牵着青骢马进入了山谷。 潋滟曾经想象过无数蓊蔚森林的画面，不是白骨遍地，就是妖气森森。不料，当穿过谷口那片白雾，眼前廓然开朗，脚下泥泞不堪，原来是一片巨大的沼泽。 谷外皓日当空，谷内却阴雨绵绵。穿过山谷是草木丰盛的旷野，地上积满了水，明晃晃犹似湖面一般；四周长满水草，微风过处，卷起层层草浪，同皱起的水面涟漪，相得益彰。叽叽喳喳，鸟鸣传来，一大群飞鸟惊扑于旷野中央野松上，犹如微风卷过的一片乌云。 潋滟重新上马赶路。青骢马是一匹良驹，在泥泞沼泽之中健步如飞，四蹄杂沓水珠飞溅。穿过这片安静的旷野，便进入了荫翳蔽日的大森林。森林里道路曲里拐弯，不甚明朗。 飞奔了一夜，终于横穿了大森林，眼前又由宽变窄，进入了一片峡谷。四处长满了齐腰的芦苇，骑马难行。潋滟不得不重新下马，步行向前。 经过一夜飞奔，人累马乏。潋滟把马缰栓在身旁桑树树干上，从马背上拿出干粮和水，在树下一块嶙峋白石上歇息。 草丛里传来阵阵哀鸣。潋滟走过去，扒开草丛一看，里面躺着一只寸长的棕毛小怪物，似鹿非鹿，似狗非狗，躺在血泊之中，尾部血流不止。 如若是一只庞然大物，或许还不怎么吓人，但是这小怪物形似梅花鹿，却小了数倍，大异于寻常，让潋滟背脊冒汗。须知世间最恐怖的事莫过于对习以为常的事物之反逆，就犹如人的脸上长有双眼，大家习以为常，不以为异，但是如果脸上生有六只乃至八只眼睛，或者少则只有一只眼睛，那就让人恐怖不已了。此物道理类似，蓊蔚森林中出现多么狰狞恐怖的妖物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对习以为常的反逆，比如：猪般大小的老鼠，蛇一般粗长的蚯蚓，或者就如同这只小怪物一般，老鼠般大的梅花鹿。 潋滟大着胆子，仔细端详。这小怪物形状和梅花鹿完全一样，腿长而头上有角，贴皮短毛却为棕色。 这蓊蔚森林豺狼虎豹、妖魔鬼怪之属甚多，潋滟正待转身离去，突然见到血泊之中，小鹿怪一双眼睛无辜地望着他，目光说不尽的楚楚可怜。潋滟心一软，蹲了下来，大着胆子察看它的伤势。它所受的都是皮外伤，只是尾巴被切去，无法复原。潋滟走到树下，从马背上的包裹里拿出金蟾子的金创药，走到它的身前，道：“喏，小怪物，我今日看你可怜，救你一命。你，你可别害我。”说完，替它在尾部伤口上敷药。 敷上金创药后，伤口的血立即止住。止住血后，那小怪物站了起来，呜呜叫着，颤颤巍巍地往前跑去，跑两步，回头看看潋滟，然后又向前跑去，似乎是要带他去什么地方。 潋滟心想：“这地方本来就是诡异无比的妖界，有些许稀奇古怪之事也实属平常。再者，从近日我所经历的种种江湖风波上看来，我和此妖魅之地实在有些神秘的联系。此刻虽然我已到了蓊蔚森林，但是却没有一点头绪。不如就跟随它去，说不定会有些线索，对查访闻香林有所帮助。”潋滟一时好奇心起，牵上青骢马尾随而上。 小怪物带着他沿着荒草路走了大约里许，转而折返向北，通过两块巨石缝隙中的狭长通道，来到一片草地。随后向西越走越高，来到高处一块宽阔的平台。 只见这高处旷野横七竖八地躺着死鹿，血迹斑斑。小怪物走到一只鹿的身前，呜呜哀鸣，眼眶中泪珠滚滚而落，滴在那只鹿身上。潋滟走过去一看，那只死鹿浑身被抓得鲜血淋漓，胸前被抓了个大洞。只是血渍早干，想来已经死去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