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银色的降临祭
罗马利亚到底和阿尔比昂是不同的。 虽然并不是没有见过下雪的景象,但是在阿尔比昂体验雪景,这还是头一回。 朱里奥·切萨雷戏耍似地将手掌向上摊开,注视着雪花打着旋儿落在他的手上。 六角形的晶体只维持了短短地一瞬,便在他的体温下化为掌心中小小的水渍。 这样子就好像它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虽然这么说,但是无数的雪花飘落在街道上,却已经在青石板上铺上了薄薄的一层。那不久之前还显得触目惊心的焦痕,此刻也已经变得难以分辨,光是望着这空无一物的路面,谁也没办法想象这里曾经成为过葬送了数百人的屠场。 就好像不久前发生的战争从未存在过一般。 因为是降临祭的缘故,在街上行走的市民也抛弃了长久以来的苦闷神色,急不可待地换上了久违的快乐表情。 “人是健忘的生物。” 神官默念着教皇冕下的教诲,并由衷地为他的睿智而折服。 “哎呀呀,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傲慢呢。” 意识到自己正以俯视的角度在打量着四周的一切,朱里奥·切萨雷微笑着摇了摇头。 挂在挽马脖颈上的铃铛在他的旁边响了起来,神官有些夸张地向旁边让了让,并且微微鞠躬以示歉意。 驾驶着马车的人似乎并不在意,又或者因为带着兜帽的缘故没有注意到,总之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样子的话,也可以称作是一种傲慢吧? 朱里奥漫不经心地想着。 不过,这时候还没有被征用的马车还真是少见。 神官沉默了一小会,好把这件事情从他的脑海里驱逐出去。 在降临祭这样欢庆的日子里若是把自己弄得愁眉苦脸的,可是一点也不体谅始祖的苦心呐。 打定主意要找一个好地方安静地喝上几杯,神官拍了拍头发上的浮雪,不紧不慢地走了起来。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在离开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朝着地上的焦痕又望了一眼。 他承认那名骑士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实在是灿烂无比的火焰…… 但是…… 神官用手握住了垂在胸前的圣具,喃喃地说着什么。 ———————— 基修对自己获得了勋章这件事情感到十分地得意,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够完美的地方,大概在于有些人对他所讲的贺词并不是那么令人愉快。 “要向着那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前进真是很需要勇气呀。” 这么说着的人,似乎并不是完全带着祝贺的意思。 “不过……也真亏他能够面不改色地干出来呢。”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谁也明白他暗指的是谁。 大概是发觉到基修并没有做出如他预想般的反应,说这话的人很快就又自言自语地走开了。 “还有更过分的事情呢,几百个人一下子……真是可怕……” 像这样子的疑问同样存在于基修的心中,可是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抓住那人的领子恶狠狠地说道“你说什么!” 再怎么说,曾经并肩战斗过的这份友谊也还是存在的,怎么也不能容忍自己的朋友被别人这样指责。 而且,会选在这个时候特地提起这件事情,显然是不怀好意。 不论怎么看都没有闷不作声的理由。 因为彼此都喝了不少酒的缘故,一旁劝架的人得以把这次冲突的罪过通通推给酒精,只是在对于自己的朋友在战场上建立功勋这件事,基修自己也没有办法那么爽快地接受。 因为敌人是兽人鬼的关系,下令攻击的话是一点也不会有心理负担的。 如果换成人类的话又怎么样呢? 自己到底是在赞叹他的果断还是畏惧着他的冷酷呢? “哎呀,如果是琪尔可在的话,说不定会喜欢上他?” 真是差劲的玩笑,基修心想,这时候还想着这样阴暗的话题实在是太差劲了。 不过要说不满的话,面前也有一个。 “我说才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要否认我身为贵族的名誉吗!” “名誉什么的,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才人咬着牙问道。 “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就连易晨那个家伙也是,一想起名誉就什么都不管不顾……难道就不担心会死吗?” “你在说什么怪话呀,才人,对于贵族来说,只要是光荣的战死的话,就算死了,名誉也会留存下来的呀。” “名誉那种东西到底有什么用,死了的话不就什么都完了吗!” “再说这样的话,我就要动手揍你了,才人,你也稍微理解一下贵族的骄傲吧!和易晨比起来你还真是个不懂得荣誉的家伙!” “就是因为那个家伙我才会这么说!” 少年的表情变得认真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相当可怕的事情,他端着酒杯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才人大大地喝了一口酒。 “易晨那个家伙……就在不久之前,还和我一样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啊……既没有见过战场也没有经历过死亡这种事情,更不要说参加战争和敌人搏杀了,可是到了这个地方来之后,他就开始变得奇怪起来,不管敌人是谁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对他挥剑……” “开始我在他身上感到不协调感的时候,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赶不上他的步伐而觉得不甘,可是现在看起来,我其实是在害怕呀,害怕着那个可以将敌人轻描淡写地杀死的他吧……明明是朋友,却不自觉地会这么想,仔细想想,不就是名誉这种东西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吗,名誉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的!” 因为这个疑问自己也有的缘故,基修的怒气一下子就消失了。 明明是为了战功和名誉才来到战场上的自己,竟然也会对这样的事情感到不安吗? 所谓的战果和战功说到底,也不过是对杀人这个行为在进行粉饰吧? 明明是同样的事情,换一个说法就能心安理得,真是不可思议。 就连露易丝在听到这话之后也沉默了下来。 在听到才人质疑贵族的的名誉的时候,她几乎本能地就要呵斥他,要他向基修道歉。 可是一想到易晨的样子,她就不由得开始想象如果才人也变成那样的话会怎么样。 使魔什么的,当然是越强大越好。 所谓的强大就是要能打倒敌人。 自己抱怨过无数次了吧,对于才人的弱小什么的。 如果是传说中的虚无的使魔“刚达鲁布”的话,应该会是非常强大,非常耀眼的存在。和眼前的这个据说是来自异世界的男孩子相比,可以说一点相同之处也没有。 啊啊啊也不是说他一无是处啦,偶尔他还是会变得很厉害的,只是偶尔。 或许正是因为见识过他大显神威的样子,才会对平时吞吞吐吐的才人感到不满吧。 可是仔细想想,如果真的是无比强大的才人,像是那个家伙一样,在战场上建立了无比的功勋的话…… 如果才人拿着德尔福林格,如同那天那名少年所做的那样,面不改色地将它刺进敌人的胸膛的话。 果然还是不要变成这样。 那样的话,自己不就好像成为了cao纵着邪恶的杀人鬼的女巫了吗?
自己其实是不愿意才人变成这样的吧。 可是,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还是会冲他发火呢。 这个问题,少女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过……露易丝转而这么想到。 如果连和他来自同一个世界的才人都开始害怕易晨的话,他是不是太可怜了呢? 这个问题,少女也没有找到答案。 ———————— “目标相当容易确定,这一次你可以省不少事嘛。” 带着兜帽的女人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不过光是这样,想要把他捕获还是有相当的难度吧,嘛,不过这也不是我需要担心的事情了。虽然这么说,不过任务失败的结果,你是知道的吧?” 女人抿紧了嘴唇,她心里思慕着那个尚在远方的男子,却把极其厌恶的眼神投在他的侄女身上。 “陛下的命令是不允许违抗的。” 女人用武断的语气说完,连理会少女的反应的兴趣也没有,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 反正不管说什么这个人偶都只会沉默的服从罢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再浪费时间。 “为什么,不是虚无?” “哈?” 因为感到意外,女子下意识地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明明只要乖乖听从命令做一条忠犬就好了,现在居然也想提出反对的意见吗?” 这一次,少女用沉默作为答复。 女人恶狠狠地盯着她,像是为了刻意确认她的顺服一般问道:“任务失败的后果,你知道的吧?” 理所当然地,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女人于是满足地眯起双眼,用不屑的目光打量着向着这边走来的王军士兵。 “喂,这边的路不能走,再往前可就是兵营啦!” 因为是降临祭对方又是平民的缘故,士兵的口气并不严厉,只是态度显得相当坚决。 “啊啊啊,是这样啊,那可真是抱歉,我们这就调头了。” 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应付着(听到女人的声音,士兵的态度变得愈加和善了),女子一面拍了拍车夫的肩膀,示意他调转马车的方向。 “在这样的日子里还要站岗,您也实在是很辛苦呀。” 女人毫不费力地伪装出恭维的语气,被问候的士兵露出一副感动的神情,笑着回答道。 “因为不管是什么时候都不能放松警惕嘛。” 岗哨的警惕性并不低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这个世界上也存在着再怎么警戒也没有办法对抗的手段。 细细摩挲着右手上的指环,女子的额头开始发出亮光,额头上刻印着的那些晦涩的文字,看起来和刚达鲁布的刻痕没有什么不同。 注视着马车缓缓调头的士兵狠狠地呼了口白气。 马上就到换班的时间了,能和女性搭上腔这种事情,在闲下来喝酒的时候可是可以好好吹嘘一番的。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领受到那么严厉的命令,但是小心一点总不会有错的。而且还有公主殿下亲自下令提供的美酒作为犒劳,总算能弥补一点不能参加祭典的遗憾。 不过……情况会有那么严重吗? “兵营及相邻道路一概禁止外人通行,粮仓武库等重要物资储存地点除事前传令外,一概禁止出入,违者警告无效后一律射杀,不得延误。” 传达这条命令的时候,少年的语气和面部表情都严肃无比。” 希望这只是过分小心吧。 士兵不由得这么期望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