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私话

    若大的办公室里，除了烟草燃烧的声音，就只剩下呼吸声；

    何力依旧是扮演着侍卫的角色，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因为庄风所说的这些事，他都知道；

    甚至是当年帮着邹金凤报仇，他还有参与其中的；虽然是事隔多年，这当年事再提，还是难免有些伤感，不过却用不着像赵义那样，跟那儿无言的悲泣；

    “庄少爷，但有吩咐，赴汤蹈火，再所不辞；”赵义跟那想了很多很多，最终决定追随庄风；

    不为别的，就凭当年他哥哥赵贵被人灭门，而无人为其出头；只有庄风，凭着邹金凤当年那么点滴的交情，最终将他仇人手刃；

    “四姐还活着，不过现在在海外；我们庄家的事，你应该知道的，不远走海外，是很难活下来的；”庄风并没有多大的欢喜，虽然是得到他所想要的；这当年事重提，其实很疼的；

    “明白；”赵义自然听过庄家的事，也懂得庄风这句话的意思；

    邹金凤是还活着，但是现在不能见面，至于以后能不能见，那得看咱们能不能够再次崛起，能否保证安全；

    “去洗洗吧；”庄风看着赵义接受了那么事，也知道这赵义算是属于他的了；这再看着赵义那哭得满脸都花儿似的，有些欣慰；

    说完，赵义跟那微微点点头，就直接出去了；

    “觉着怎么样？”庄风看着赵义离去的背影，显得有些萧瑟，头也没抬的对何力说道；

    “是条重情谊的汉子，其他的说不好；”何力对于赵义，这也确实是了解不多；如果不是庄风说他是赵贵的弟弟，这何力都不会知道这赵义是谁来着；

    不过，从刚刚的表现来看，也确实是个重情谊的人；一个大男人哭得那么伤心，而且还是事隔十几年之后，别的不说，就这一点，就够了；

    庄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的点着头；

    以庄风决定回来，在他的计划之中是要让赵义将黑道这块撑起来的人选；当然，这也得看看是否可用；而之所以选中赵义，其实还是受邹金凤的影响，或者说庄风就这么个德性，就像外人说的，任人唯亲；

    从刚才的事来看，赵义是能堪大用的；重情谊，有手段；虽然说当年赵义刚刚出道的时候，是有着邹金凤在后而且默默的照应着，可是他们庄家已经垮了十年了，而这赵义却还活着，而且还坐到现在这样的位置，那么这能力勉强也算是足够了的；

    重情谊，有能力，这是庄风用人的标准；当然，这赵义还是欠缺很多，比如庄风是让他掌黑道的，可是赵义的身上似乎还看不到掌控大局这方面的东西；不过呢，这也不要紧，事到了那一步，总是能够逼出来的；

    没过一会，赵义便回来了；

    庄风这看着赵义回来，这看着是脸上洗干净了，可那两只眼睛却是红肿的；对此，庄风没有再提及这方面的事，而是谈起这次来真正的目的；

    “赵义，现在你手里有多少人可用？”庄风看着赵义那红肿的双眼，心里也是有些感慨；特别是这他正说着话的时候，赵义的心思很明显是没有在听；

    “什么？”赵义是有听到庄风在说话，不过这心思确实是走了神；

    因为此时赵义的脑子里想到的是他哥哥的影子，还有邹金凤，还有那个胖胖的小侄儿；还有那个被他称为龙包谷的小弟，也就是邹金凤的弟弟邹金龙；

    当年赵贵结婚的时候，他随着父母到城里来，与那邹金龙还挺能玩得来的，再加上年龄相当，就那么几天的时间，在回去的时候，还很是舍不得；

    谁曾想呢，后来出那么个事，他还活着，而当年他称之为龙包谷的兄弟却早已经化作白骨；

    这有些事儿呢，他不能提；人都说时间能够冲淡一切，只是对有些人来说，时间其实并不能冲淡一切，只会让他变得更加有浓厚；平日里埋藏在心的最底层，没有人去理会，连自己也不会去理会，但是只能稍微的翻动，那就能够将整个人给痛没了；

    “庄少爷，能不能让我静一静，有什么事明天再谈，好吗？”赵义这跟本没在状态，虽然他自己也知道庄风找他肯定是有事儿的，否则的话不会告诉他这些事；可是现在的他，确实没有心思去想别的；

    赵义的心，确实是已经乱了的；不说别的，仅仅就是他坚持了十多年就为报仇这一件事儿；结果这么多年寻觅无过，现在庄风跑来告诉他，当年的事当年就已经解决了都；这让他如何接受？敢情他这十几年以来，就像个白痴一样的四处寻找早就已经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仇人雪仇；

    当然，以赵义这个做弟弟的来说，自己哥哥的仇已经得报，那也自然是高兴的；或者说，当年赵贵出事儿的时候，他的父母在接到消息之后，那是当场就昏过去；不开玩笑，灭门，一家人一个都不剩，这对于为人父母来说，自己的儿子满门一个活着都没有，甚至连那个未满周岁的小孙子都死了，那意味着什么；

    或许吧，正是因为当年父母在收到消息时的当场昏厥，让赵义的心里落下了极重的烙印，让他这么些年一直在坚持；因为这江湖里确实很残酷，甚至他都已经理解当年哥哥的不孝，如果真的将家人接到一起享受所谓的福，那么他们这就真真儿的是满门了都；

    十几年的坚持寻仇，到头来却是白忙一场；但是，他却没有怀疑过庄风的话，因为当年给他们家报信的人，就是庄风的侍卫；当年没想明白，那是不懂，现在却明白了；

    明白归明白，这么多年的坚持，最终以这样的方式解决，赵义这心里还是挺乱的，也有些自责，他身为男人却没有能够做到，倒是邹金凤一个女人去做到了，还真是难堪啊；

    “好吧，想通了，到上面办公室来找我；”庄风看着赵义的模样，知道这事现在是谈不成了，得让赵义缓过来之后再说；以此呢，也就不再勉强；说完，也就离开了；

    “少爷，这赵义不会就此废了吧；”这刚刚离开，何力就直接问着；

    “不会的，他没有见过赵贵当年灭门的情形；”庄风对于何力的担忧，说得很简单；

    实际也确实如庄风所说，这赵义对于自己哥哥灭门，这么多年确实是带着仇恨在活，现在这十多年的仇恨，突然间就化解了，再加上翻起这多年的伤痛，人呢难免是会悲伤的；可要说到悲伤到废掉，那还是不至于的；

    虽然是悲伤，可是那听说和亲眼见着满地的亲人倒在血泊中，这是完全两个概念；再加上赵义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等他平静下来，他也不是放不下这些东西的人；

    “明白；”何力跟这儿仔细想想，也是这么个理；那赵义只是一时的悲痛，应该是不会影响到庄风所要做的事；

    现在这赵义的事，暂时还办不了，也将庄风的计划给稍微的慢了一点点；不过呢，庄风到也不是很在意，反正现在没有人敢来找他的麻烦；

    这暂时放下需要赵义做的事，一时间竟然无事可做；不过呢，庄风再怎么无事可做，也会找些事来做的，比如睡觉；

    庄风与何力这没事可做，又回到了办公室；看着那么些熟悉的东西，不禁又想起过去；这都是赵义给害的，要不是因为赵义，他不会去说那么些事，不去说自然也就不会太过触情伤情，虽然他自己个儿其实已经一个人哭过了，可是现在却还是有那么些淡淡的悲伤；

    “自己找个地儿睡一会吧，这都一天一夜连带着大半天都没有睡觉了，累死了都；”庄风尽量的不让自己沉浸于过去的悲伤之中，因为那会让他动摇，说不定又会一走了之；

    庄风现在确实是疲惫不堪，从他走出拘留所，就去找何力，找到何力之后就跟这闹腾，到晚上又跟天台上立威耍横，这到天亮的时候又是忙活着清理那么些东西，跟着又是找他所需要的人手，到现在都没有停下来；

    如果换作以前，庄风再熬个三天三夜不睡，那也不会有什么事儿；可是现在的庄风那还能与十年前相比吗？对此，虽然是没有与何力说得太过仔细，但是他自己却是知道的；

    其实不仅仅是庄风自己疲惫不堪，实际上何力一直都看在眼里；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不为别的人，就是看着庄风这样的疲惫，他心里高兴；

    不是何力没心没肺的，那有看着自己家少爷这样疲惫不但不心疼，还跟那儿高兴；而是因为看着庄风这雷厉风行的模样，才能够感觉得到曾经的庄风回来了，这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尽管有那么些不太人道，看着别人疲惫不堪，却跟旁边高兴，那就是不人道；

    不过呢，这何力高兴归高兴，可也不敢真让庄风给累趴下；特别是在知道庄风已经不比从前了，现在基本上等同于一个废人，这心里高兴的同时，那也是心疼的；

    这不，在庄风让他自己个找地儿睡觉的时候，就开始捣腾那套组合沙发，准备给庄风弄个地方睡一觉；

    对此，庄风也没有说什么，甚至是都没有看何力倒底是要干嘛，而是一个人站在那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两江三岸的景色，独自的抽着烟；

    “好了，睡觉咯；”何力终于将那套沙发给折腾出那么一张可以伸开了睡的床，这就让庄风睡一会儿；

    庄风听着何力话，这习惯性的将手中的烟蒂弹出去，只是他忘了他面前的是落地窗，这弹到玻璃上给反弹回来，落到庄风的脸上，跟那有些狼狈的跳着，应该是烫着了；

    “哈哈……”看关庄风那狼狈的模样，何力笑得很开心；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庄风那不时的狼狈或者是像个孩子似的那般的举动，或许是因为庄风很少这样吧，因少稀少而珍贵；

    “笑个什么淡啊，各人睡觉；”庄风对于何力的笑声，有些恼怒，就如同他自己正出丑呢，别人还跟旁边哄笑，然而庄风的心里却很轻松，很踏实；

    说着，庄风也就不理会何力了都，自己个倒在沙发上；

    “阿力，你说我们还能走多远？”庄风倒在沙发上准备睡觉，然而却又是睡不着，倒是这脑子特别的清醒；

    其实有时候呢，这人真是疲惫到一定的程度，要躺着那还真不一定能够睡得着；

    “我不知道，只要你活着，我们就能走下去；”不仅是庄风睡不着，何力也一样，一样的睡觉着，一样的脑袋清醒，同样的在想着很多的东西；

    “滚蛋；”对于何力的说法，庄风当然是明白的；

    只要他庄风还活着，那么庄家就还没有湮灭，庄家就还有人；而他何力当年选择继续留在庄家那一刻开始，也就选择了与庄家共存亡；

    “你这十年是怎么过的？”何力没有理会庄风的话，好像真的睡着了似的；然而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忘了；”庄风对于何力那般放下所有，只是一对老友般的问话，没有觉着何力问了不该问的话，只是他不想说，或者说他真的忘了，因为这十年时间真的改变了许多；

    “我这些年，每天都在想着有那么一天你会回来的；”不理会庄风说什么，这每个人都有着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任再亲近信任的人也是难言的；何力知道这个，因为他也有；

    “我就在想啊，如果你回来了，咱们应该怎么过呢？是应该拿回来属于我们的东西，还是平静的过；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现在我倒是明白了；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还要过平静的生活呢？要过平静的生活，就不能回来，既然回来了，就无法过平静的生活；就这么点道理，我居然刚刚才想明白，真他娘的傻，呵呵；”何力一个人在哪儿说着，也不会管庄风有没有睡着，能不能够听得到他的话；

    “其实我有想过怎么去过平静的生活的，不是在码头上做苦力，那是为了等你回来；我想的平静生活是怎么过，那就是去念书，学一学怎么样过平静的生活，看看平民是怎么活的；然后呢，再找个姑娘，不需要太漂亮，能生孩子就成；你知道的，我没见过父母什么样，但我不想我的孩子也不知道父母什么样；这样一来，咱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多好啊；”

    “后来我又想，要是哪天少爷回来了，就接过来一起过；然后呢，再帮少爷找个姑娘，也生个孩子，这样咱们的孩子们就又是兄弟了，那日子多好啊；后来我又再想，这样的日子是不属于我的；因为那太过奢侈，我这样的人没资格去拥有；”

    “想得很多，却什么也没有去做；”何力自说自话的，突然间庄风跟着插了这么一句；

    “是，想得很多，想得很美，却什么也没有去做；”对于庄风的话，何力也确实是这样的，想得多，却什么也不做；

    “你说，像我们这样的人，真的只能想想，而不能拥有吗？”何力继续的说着，而庄风却没有接话；

    “我想，还真是这样的，只能想想而不能拥有；找个平常人家的姑娘结婚生子，过正常的生活，这其实是一个笑话；看看，我可以像吃饭一样的平常面对死亡杀戮，那平常人家打个架都得是个大事，死人杀人，那更是天大的事，像我这样随手就能杀人，那又算什么呢？”

    何力一直跟那儿自说自话，其实并不是要表达什么，而是憋屈得太久；想想也是，以他这庄家这般的势力，一旦沦落，有谁能够明白呢；现在，何力说这些，其实就是因为庄风回来了，属于他们世界又回来了；

    实际上呢，何力所说的这些东西，庄风也曾无数次的想像过，同样的却无法与人言说；不同的是，庄风不仅仅是因为没有人可以与他谈论这些，还因为他是庄家的家主，只有下边的人向他诉说报怨，而他却不能向其他人报怨诉说，所以庄风只是静静的听着，而无法言语；

    “所以，我最后想明白了；我只能是庄家的人，只能活在属于我们的世界里；偶尔想想就好，因为无论你怎么想，也是无法去拥有的；”何力将他心里的那些话，全部都给倒个干净，这心里也就顺畅多了；

    “阿力，不要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我们也会有拥有的，在我们的世界里拥有家拥有爱人拥有孩子；”庄风听着何力的诉说，也懂得何力的心境如何；

    “嗯，我也相信会有的，因为少爷回来了，我们又回到属于我们的世界，不用再去羡慕别人，我迟早也会有的；”对于庄风的话，何力是相信的；

    不要说什么这样的信任很天真，都是经过那么多的人了都；其实呢，这人呢有时候还真是需要那么天真的去相信一切事情，否则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人生路，不归路；因为相信，所以就得一条道走到黑；回头是岸？暮然回首，已经找不到来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