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 战书
沈醉倒是没有丝毫不快，笑道：“独孤兄眼力之高，在此已不做第二人想。在下的醉拳，全仗酒意。二百招后酒意渐消，自然敌不住独孤兄神剑。不单小弟要认输，依我看诸位兄台之中，独孤兄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独孤帝心却出人意料的淡淡道：“这倒未必。这位闻兄弟拳法之奇，犹在沈兄之上。在下纵然自负，也不敢说定能胜他，甚至还是输面居多。不过闻兄若肯赐教，在下也必然舍命陪君子。” 此言一出，又是引得诸人大为侧目。黎州六公子个个武功精绝，岂有甘于人下之辈。独孤帝心如此说话，似乎浑未把其余之人放在眼里。 不过他这般把话头指向鬼哥，明明白白的挑战，就又耐人寻味了，似乎无论怎么看，论武功也数不到鬼哥。 诸人中只有沈醉对独孤帝心有些了解，此人生平好武成痴，说话向来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脚。所以不但几乎没什么朋友，反而树敌颇多。 如此盛筵美酒当前，听他如此说话，沈醉也是眉头大皱，生怕鬼哥胸襟不足，再把桌子打翻。 但这些人都太不了解鬼哥了，鬼哥生平有三怕，怕穷怕饿怕奉承，除死无大事。昨夜整夜又累又冻，如今这一桌山珍海味放在面前，谁要是敢掀桌子，那才是触鬼哥的霉头。 “好说好说，独孤兄有这个兴致，咱们吃饱喝足之后，找个好地方，痛痛快快打他一场。大伙同去，这叫以武会友。”鬼哥正捧着一盘火腿大快朵颐，两手是油，但说到比武却是正中下怀，正合我意。 六公子之中，洪图是沉稳大气，罗直意是儒雅端正，白明夷风流倜傥，沈醉玩世不恭，独孤帝心孤傲不群，都是人才英俊，各有一股独特气质。 而反观鬼哥，多年来的乞丐生涯，却在他身上留下了一股猥琐之意。单说他这副吃相，分明就是饿死鬼托生。 几天以来虽经过了如此之多的遭遇，却连衣衫也没换过，此时的形象和身上的气味可想而知。春晖诸女中，也唯有坐在他身边的这位‘海棠春’，是强颜欢笑，逢场做戏。 相比于其余姐妹，若不是阅人千万，而且有大河帮的派命，恐怕早便逃了。鬼哥也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直到现在，连正眼都没敢看人家。 罗直意扇子一合，说道：“闻兄弟所言，正合我意。一会就请各位仁兄驾临舍下，我们品茶论武。” 独孤帝心自然不反对，沈醉也是无所谓，但洪图与白明夷此来却都各有心思。但此刻这个场合，推脱之言却无论如何不能说，否则若会所出去，闲话定然少不了。 众人纷纷点头之时，一名黎水帮帮众来到洪图身侧，俯耳低言。洪图轻击了两掌，示意众女退下，虽六女大多极不情愿，齐齐嗔怪，不过倒也有一个极其乖巧，知道接下来这几位公子有大事要谈。 洪图待众女退下，淡淡道：“诸位，拔都又回来了，就在门外，指名要见我等，不知众兄弟意下如何？” “这个蛮子，看来刚才没有白受教训，居然学会讲礼了。快叫他进来。”鬼哥一乐，眉开眼笑。 众人都是摇头，大伙刚才虽然迫走了拔都。但却也都心知肚明，那是仗着人多，以众欺寡人。拔都虽然只字不提，但他们自有傲气，焉敢小看了人家。 唯独鬼哥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刚才你夹着尾巴滚蛋，现在又灰头土脸的上门，不管怎么说，你鬼哥是不会再把你当回事了。 拔都大踏步穿堂上楼，来到六公子席前，吓得春晖楼的一干人面如土色。 “奉鹰王之命，小人拔都，致书黎州六君阁下。明日申时，鹰王于黎阳楼设宴，一会黎州武林各路英雄，请各位准时赏光驾临。”拔都略一施礼，从怀中掏出一张明晃晃的金铂叶来。 “明晚？明晚老子忙的很啊，早有天剑门的大哥约好了，恐怕是不大方便。”未待其他人回应，鬼哥霍然站起，来到拔都面前，虽然没有答应，但这张金叶子还是要收下的。 拔都淡淡道：“此事鬼公子不必担心，天剑门的诸位，也已经答应了王爷之邀。” 鬼哥眯了眯眼，也知道对方来者不善，早有准备，却没想到这么一会的功夫，连天剑门都搞定了。 “好，你回去告诉鹰王，老子一定赏这个光。”鬼哥略一犹豫，便答应了。 众人见鬼哥如此豪迈，都不禁暗暗称奇。这小子名不见经传，居然敢对鹰王无礼。五人见他这么说，便更不甘落后，便是有心不去也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拔都眼中杀机一闪而逝，喝道：“好，明日恭候诸位！”说罢转身如旋风盘的离去。 鬼哥根本就不在乎，而只是将手中的金叶请柬已经团成了一个金珠。笑道：“这位鹰王手笔好阔，连张请柬都要花上半两金子，足见得诚意十足，咱们再驳人家的面子，确是说不过去了。” 众人哈哈一笑，都觉这个鬼公子气度也非同寻常，倒没有一个人想到，他居然是要昧下这半两黄金。不过这鹰王也要搅到明晚的令归宴上，鬼哥心里由衷的高兴。本来他还担心天剑门太低调，缩头缩脑的搞不出多大动作。 如今有这位鹰王出马，恐怕不用到明天，消息就会传遍全城了。 “小子，你想干什么？”灵气上通神庭，药灵的声音立刻传出来。 鬼哥传念道：“我这个人，最讨厌的有两件事。一是讨厌旁人骗我，二是讨厌旁人摆布。我爹是为我而来，那就必然有人千方百计阻我父子相见。我这么做，该跳出来的必然忍不住。” 药灵低叹了一声道：“你想过没有，凭你区区炼气一重的修为，群敌环伺之下，根本没什么机会。就算是有诸多灵符护身，小命也是难保。只要你肯寻个静地闭关，十年之后，我可保你修入开元境界。那时你重回此地，岂非稳妥。” 鬼哥也叹道：“若是换个时机，我一定听你的。可是眼下，我不知为何，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个声音唤我，要我一定要把这前因后果都弄个清楚。” 药灵道：“你如此嚣张的把自己摆上台面，原来就是因为这个。不过你是否能够如愿，还未能定论，之后的行动，你也想好了？” 鬼哥道：“若连我都不能引我爹出来，他们就会更加忌惮，不敢落单。这样他们双方都应该会忍耐一时，不会轻动，我也就有了修炼的时间。” 药灵沉吟道：“若是他们一齐出现呢？” 鬼哥淡淡道：“等我问明了原委，该杀该剐的，自然一个也不能放过。不过我修为不济，这就要麻烦你老了。” 药灵大凛道：“你要动用修罗十刹图？我早和你说过，凭你现在的修为，想都别想，一旦灵气枯竭，受阵图反噬，神仙也救不了你。” 鬼哥道：“这阵图共有十刹修罗之力，以我的修为自然不可能全部发动。但若你我合力，共同发挥出第一刹阵象，想来对付他们也不成问题了。不过我估计，此事一定不易，所以才要和你打个商量。” 药灵沉默一时说道：“你才不过十七岁，心计便如此缜密果敢，实是一块大好的材料。就算老夫并非与你一体，也不愿眼看着你就此夭折。罢了，就陪你这小鬼疯一次。 不过我提聚灵元要十二个时辰，你多加小心，不要节外生枝。尽快找个机会，把所有上阶护身符全部加持护身，我已经感觉到了你身上有一股大凶之气。” 鬼哥答应一声，却没再说谢。 此时鹰王的战书既到，也就不再会来此报复。众人同声把盏，喝了最后一杯酒，一齐步出了春晖楼。 “出来了，出来了！” 刚出春晖楼，鬼哥便见到街上人涌如潮，这半条街早聚集了足有数千人之多，都是黎州的百姓。而且这些人，似乎是为了围观而来的。要不是数百名大河帮众站成一线，生生将人群隔在街边，恐怕六人早被围了起来。 消息不知为何传的这么快，诸人在春晕楼击毙瓦那图，吓走拔都之事，早在黎民百姓之中传得沸沸扬扬。闻者无不痛恨西域蛮子凶残霸道，称赞六公子英雄侠义。 其实与此同时，在街边的一家小书馆里，这回‘西蛮子春晖楼逞凶，六公子龙虎风云会’的段子，已然讲了半天了。 而六人同时出现，更是将民众的情绪推到了至高点。六人并肩而行，频频向乡亲父老拱手示意，胸中都是不由一股冲天豪气。 而围观民众虽然越来越多，却似被六人风采气势所慑，并无一人胡冲乱撞，只是所到之处欢声雷动，彩声不绝。 鬼哥虽然大步前行，但总觉得背后有一只眼睛在盯着自己，让他心中只发寒气。药灵告诉过他，这是成为修士之后，对于危险的感应。但围观者实在太多，鬼哥无论如何寻找，都没有找到窥视之人。 黎州六公子是黎州武林这一代最出色的人物，不但个个武功高强，而且名声也都非常好。只是六人从来还没有聚齐过，更别说如此大张旗鼓，招摇过市了。 从春晖楼到罗府的这段路，前来围观者总计已经超过了十万之数。后来就连州司衙门与西城防大营都调来了兵马，沿街布控。 罗府大门中开，老国公罗泰安亲自出迎，这等殊荣，更是让六人浑身的不自在。可就在罗府大门关闭之时，鬼哥却轻松了下来，因为那如芒在背的感觉，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