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章 月黑风高夜
鬼哥的目力何等精强,透过文晓塘的心庭,竟然看见其元魂蓦然间又生出一个头颅,并且迅速将其气息化为一片阴寒。虽然仍旧相当虚弱,但却已经勉强能化去些许毒素,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赶在灵元被毒素吸干之前尽数排出。 见了此状,鬼哥略一沉吟,直接拿出了自己那颗冰玉,轻轻放在文晓塘手上。文晓塘得了丹玉寒气之助,登时精神一振,排化毒素的速度立时大大加快,不过一刻有余,便已经将一身毒素排去了十之八九。随即便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双手捧着冰玉,欲要奉还鬼哥。 但鬼哥却没有半点要收回的意思,只是眯了眼仔细打量着她,半晌才道:“小丫头,你既然自己有手段驱毒,还硬撑了这么久,是要等我出手救你来着?” 文晓塘冷冷瞧了他一眼道:“是,我不止要等你出手助我驱毒,还想着趁你不备偷袭于你。” 鬼哥闻言点点头,饶有兴致的问道:“凭你的修为,应当知晓不可能置我于死地,那接下来你又待如何?” “我自然杀不了你,但我玄阴素女功总能迟滞你一些行动。只要趁机救出师父,我便能将她救醒。到那时是战是走,也可再做打算。”文晓塘仍是一副冷冰冰的神色,但却是老老实实的说话。 她的玄阴素女功固然造诣不浅,先前甚至有一定把握能封住鬼哥。怎知道鬼哥身具冰玉,随意散发的寒气竟比她苦修数十年的功法更强。照此看来,人家的体质也完全可以轻易承受玄阴素女功偷袭,于是救师逃命的计划也已然胎死腹中。一时间显然已经失去了斗志,只是目光还在盯着鬼哥手上臂缠。 “把她叫醒吧,我有话说。”鬼哥嘿嘿一笑,一指点在臂缠上,琅虚子从中坠落出来。 “你到底要怎么样?”文晓塘连忙上前抱住师父,满脸狐疑的望向鬼哥。 鬼哥没有答她,只是转身回到替身之旁,从指尖逼出些鲜血来,在左手心上划下一个血印,然后轻轻按在七魇额上。这替身乌蒙蒙的眼球蓦然一亮,一缕灵光从中透出,随即皮肤之下干瘪的血脉中一阵阵气血似虫般飞速蠕走,不数息的功夫,竟然站起身来。 “我要收你为徒。”在鬼哥的cao纵之下,目绽血光的七魇面无表情的说道。不过七魇的血脉和肌rou已经僵硬了几十载,一时间发音还有些不足,加上正值魔元贯体,声音不免有些沙哑肃杀。 这时候琅虚子也在文晓塘的素**气下悠悠转醒,正好听到这句有些嘶哑的话。心中竟然一阵狂跳,只觉一阵极其危险的气息让她心神不宁,本来便重伤的虚弱元婴竟几欲脱力,差一点就此再次昏厥过去。她定睛看了看仍在努力输气的文晓塘,这才稍微稳了下来。 她定了定神,眩晕之感渐去。这才抬起头看魔丹替身,一时又将目光转向了鬼哥,咬牙问道:“销金涧里那位不速之客,想必就是阁下了?” 鬼哥迎着她的目光,点点头道:“琅虚仙子好眼力。不错,正是本人。” 琅虚子颤声再问道:“那么踏炎师兄也是死在阁下手中了?” 介时销金涧中已无他人,这一问实属多余,但鬼哥却答道:“踏炎道兄是求仁得仁,不过仙子要说他是我杀的,那也没什么不可以。道兄临终之前与我有约,要我收他的爱女,也就是这位文姑娘为徒,还请琅虚仙子行个方便。” “你说什么?你说……踏炎师伯……是我父亲?”文晓塘闻言大惊,似是不敢相信鬼哥确实说了这句话,但一双大眼睛里祈求样的目光却是投向琅虚子。 琅虚子反倒冷静下来,双手抚着文晓塘的脸颊,叹了口气道:“米儿,他说的是真的,踏炎师兄确是你的父亲。” “那他……为什么不认我?”文晓塘闻言‘啊’的一声,登时站起身来,心中一阵阵慌乱,全身都一阵颤抖,连至宝冰玉都掉在地上,望向琅虚子的目光中也有了一些异样。 琅虚子黯然道:“你不必这样看着我,他是你的父亲,我却不是你娘。你娘只是一个凡人,早就过世了。这件事,连我也是收你为徒之后才知道的。虽然一直瞒着你,但你父亲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如今你已是元丹修士,自然应该能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人,多一个亲人也就是多一个弱点。你父亲仇家不少,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文晓塘想起往日每每相见时踏炎那和蔼的目光,眼泪登时滚涌而出,蓦然间崩溃般的软倒在地失声痛哭。一身的素女玄阴气胡乱涌窜,竟是倾刻间便欲走火入魔。 鬼哥一晃间,伸手按上她的顶门,硬生生将这股紊乱的寒气压伏住。琅虚子只吓得心惊不已,文晓塘几乎尚未自觉便在生死间走了一遭。 “魔头,你杀了我爹,还想收我为徒,妄想!”她哭叫中猛然一掌击在鬼哥腹上,这一掌几乎使出了生平十二分的修为,可见其心中愤恨之重。 鬼哥受了这一掌,也觉身上一阵异寒。皱眉中退了半步道:“丫头,虽说修士间厮杀并无道理可言。但我与你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就算我要杀他,在天寿山界他亦可进退自如。你就不能想一想,为何他定要战死在销金涧么?” 文晓塘见这一掌像是泥牛入海,根本没伤到鬼哥半根汗毛,若说心下没有惊惧那是假的。是以虽然痛哭流涕,却也没有继续出手。可是对鬼哥的话,她并没听进去半分,眼中还是满满的恨意。 琅虚子却惊问道:“阁下是说,是有人迫踏炎师兄不得离开销金涧的?” 鬼哥点了点头道:“看来仙子对此中内幕也有耳闻了。踏炎道兄至死不肯离开销金涧,是因为他要全力引动火泉,等待你们那位掌宗回来,好将刚刚得到的异种仙金炼成法宝。不过这种仙金想必极是稀有,必须要以葬仙火方能熔炼。因此,少则一天多则三日,他都必须祭婴引火,本人只不过适逢其会罢了。” 琅虚子颤声问道:“那么踏炎师兄将米儿托付于你,是……是不看好本宗的前途了?” 鬼哥冷笑道:“贵宗掌宗为了所谓的前途,也算得上是破釜沉舟了。但是他寿元几尽,踏炎道兄又已殒落,剩下的那位黄某又心性不佳,看来贵宗的前途还真是渺茫。否则的话,如踏炎道兄这般傲气的人,怕是也不会告诉我这些,又请我照看他的宝贝女儿了。所以我劝仙子一句,最好不要回御神宗了。” 鬼哥所述,确实是踏炎道人亲诉。踏炎道人临终和盘托出,几乎没有半点保留的将御神宗的隐秘告诉了鬼哥。这固然是因为他在鬼哥身上下了重注,其中对于御神宗的失望之情却也极大,这才不惜以此来换取鬼哥的信任。但是现在看来,文晓塘怕是一时转不过弯来,若是她不愿拜师,那鬼哥倒也不好强迫了。
不过琅虚子却对踏炎的心思如洞若观火,前因后事一想即明。眼见鬼哥实力深不可测,就算不是元神修士也非普通元婴修士,着实胜她远矣。而在这个世间,只有实力才能决定命运。所以踏炎这个决定她不但很理解,也同样认为这是个很明智的选择。 于是她登即起身,厉声对文晓塘道:“米儿,这位道友愿意收你为徒,是你父亲用命换来的机会,愿与不愿你自己斟酌。不过从现时起,我却没有闲暇来照顾你这累赘了,你不再是我的徒弟,我也不再是你的师父。”言罢拂袖而去,瞬间便消失在夜幕里。 “师尊!”文晓塘立时急呼,一脸凄然。 “丫头,时候不早了。你考虑好了没有,若实在不愿,咱们就此别过。若是愿意,我也没有好多规矩,磕个头叫声师父。”鬼哥等了半晌,见她只是呆坐在地一脸茫然,只得催上一催。 文晓塘本来聪明,这好一会时候,前后之事其实也大都了然。父亲确实死在此人之手,但似乎又不能全怪在他头上。终前遗愿,只是想为她找一个好靠山。至于鬼哥的强大,她也领教过了。四面八方像是有什么力量在逼着她,一定要拜面前这个人为师,但这师父两个字,此时她却实难叫得出口。 令她奇异的是,鬼哥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微笑道:“好,我再退一步,师父暂时不叫也可以。刚被逐出师门就叫另外一个师父,换我也觉得别扭。磕一个头就算你入门了。” 文晓塘有些惊讶,但她仔细看了看鬼哥,又咬了咬牙,终于是正了正身子,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叩下头去。 “好,很好。”鬼哥见文晓塘虽心中仍有芥蒂,但却终是转了意,心下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这不单关系到他对踏炎的承诺,还是一个举世难寻的一体双魂,绝对是一个做徒弟的好人选。 “这个小玩意,就算是你入门的见面礼了。”鬼哥伸手一指,地上的冰玉立即飞旋而起,径直飞入了文晓塘手中。 文晓塘多年修习玄阴素女功,自然深知这冰玉的宝贵,想不到这位便宜新师父竟如此大方的拱手相送。有了这块冰玉之助,她玄阴素女功的修炼速度定可加快十倍不止,也许再有二十年便能凭此踏入元丹大成。不过她却不知道,她的这套功法,不觉中让鬼哥又想起了一位修有类似功法的故人。 所以随即便听这位新师父道:“这冰玉拿着玩玩就好,但你那什么玄阴素女功,耗时费力却无甚大用,最好就不要再练了。起来吧,咱们走。” 文晓塘擦了擦脸庞,闻言却有些错愕,茫然问道:“去哪?” 鬼哥负手转身道:“如此月黑风高的好夜色,不杀几个人怎么说得过去。” 文晓塘惊诧之中,鬼哥已化为一道黑影闪进夜色,替身七魇衣袖一卷将文晓塘卷住,也是瞬间便钻入了鬼哥所化的黑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