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体系

    猢一罡指着乔蒙尘的手表，说道：“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但你绝不属于离天大陆的人类。你的身材虽矮小但性情淡漠、宠辱不惊，更有着这里的人类无法比拟的特殊体质，或许，你就是合适人选！”

    离天大陆广袤无比，地貌奇异气候多变，众多鼻古、玄古时期遗留的史前怪物、洪荒巨兽在大陆深处恣意横行。自下界有文字记载的太古时代开始，从没有人说得清楚这片洪荒之地究竟有多广博。历史上出现的无数雄心勃勃的旅行家，运用种种手段，穷其一生孜孜以求，却依然无果而始终不得其法。也许，只有传说中的上界之人，才对这些情况了然于胸。

    猢一罡说，在离天大陆的广袤疆土上，共有禺疆族、幽者、人类等十几个种族聚居，而在东域的爻山后面及极北寒地，则是可怕的冥府妖孽的大本营；另外，离大陆约一万里距离的南炽洋上，有一个名叫九尻的异界大陆，上面有大量类****生存；乘船向九尻大陆的西南方向行驶一百余天后，如果运气足够好的话，可以看见洋面上有一片白云缭绕、瑞光影绰的常绿之地，那就是西莱洲，高贵的上界之域。

    玄古时代以来，各种族之间的势力此消彼长，虽不时有小摩擦产生，但大陆仍能维系着微妙的平衡关系，种族之间尚能和平共生。

    但是，根据未云国的史书推算，进入距今约九十多万年前左右的玄古时代之后，极北寒地的冥府仿佛一夜之间崛起，以西方冥帝荆乞遗及南方冥帝晁炎错为首的冥府皇族，呱噪鼓动异界妖灵邪物，悍然打破这种均势。

    一个月黑风高的寒冷夜晚，东南西北四冥帝竟同时现身于极北寒地。在悬冰千丈的点妖台上，四名长生不死的不朽之身睥睨天下振臂怒嚎，昭告着黑幕时代纪元来临。

    一呼百应，由冥府和半兽人组成的冥兽联军迅速把战火燃烧到大陆的各个角落，企图将古老的离天大陆纳入黑暗之中。

    离天大陆上最多的种族是人类，妖孽横行，他们无疑首当其冲。可以想见，面对有预谋有目的有手段的攻击，毫无防备的人类只能仓促应战、疲于应付。虽然后期得到幽者的鼎力相助，但人类大势已去，空留余恨地拱手退出主流舞台，变成茹毛饮血的xue居人、山洞人，更有的部族退化为兽言禽语、不事农耕的野人……

    万年岁月倏忽而过，敌不过时光的流逝，一度占据离天大陆主导地位的冥府、半兽人渐有式微的走向，有的地方又被人类重新夺回，并设法重新结界抗阻冥界势力的卷土重来，形成一个个零星的人间乐土。不过，正如未云国的一代鸿儒宗师白自晓老先生预言的那样：除非另辟蹊径，否则，资质拙劣的人类，永远干不过幽冥地府的各类妖众。

    此次出行前往爻山，就是为了寻觅为各国结界的晶石而来。作为一国国师，在寻无可寻的情况下，猢一罡只能亲自涉足险境，去找寻那传说中能炼制化界、抵御妖族入境的晶石原体。

    白自晓说过，由于先天不足，人类的资质低下，无法承担超过rou身能力范围之外的活动。古往今来，寄希望通过洗髓调息，以求得天人合一、聚气改命的大有人在。可惜普通人的力量实在渺小得可以，即便修炼到了极高等级，也不过延年益寿、聚元化神。拥有超乎自然的神技，动辄便能呼风唤雨、搬山移海、飞天纵地、羽化成仙？开什么玩笑？这岂是小得连沧海一粟都谈不上的人类个体做得了的？

    当然，也不排除极少部分机缘巧合的另类，在天赋异禀的前提下得到遗世宝典、高人栽培，达到常人终其一生无法企及的高度。最近的例子，就是一千多年前率队同冥人妖兽大战了十天十夜的项祖虬等联军首领。

    人类世界被冥府的黑暗笼罩，应天人、豢龙族、禺疆族以及精灵一样的悠者，却能优哉游哉地置身事外，过着桃源景致的生活。

    应天人自不必说，西莱洲的豢龙族据说能豢养、召唤真龙。真龙乃天下独尊的瑞兽，阴气极重的幽冥人族唯恐避之不及，怎有胆识去招惹他们？禺疆族以海为家以鱼为食，生性能龟息辟水，而他们远居的南炽洋珊瑚海域，更是阴人们无法涉足的。拥有半人半神血统的幽者一族，素有冥府克星之谓；他们身形飘渺幻化无端，兼具远超人族的耐力、速度，时常出没于大陆各处的灵山老庙、仙域神殿，收集寻找天精地华的各类神物，用以维系族人的日常所耗。

    说去说来，苦逼的只有散居天下的人类。按理说，离天大陆大得无边无际，人口蔚为可观，其中也许会有不世出的人物降临。但是，又是一个千年过去了，至今没有传来令人振奋、真实可信的消息。

    利好的方面是，离天大陆蕴藏着各种珍稀的矿脉宝藏，如果炼化得法善加利用，某些宝矿能产生出意想不到的功效和威力，这对人类反制冥府军队会有极大好处。未云国人王的先祖，就是靠炼化宝矿起家，在抗击妖族入侵的历程中建邦立国并发展壮大的。

    不过，不管做恶行还是好事，做善人还是坏蛋，实施起来永远都不会轻而易取、一蹴而就。矿宝神脉藏于高山深海不易寻觅，左右往往伴有玄古祖兽守护，想弄到殊为不易，不仅需要仔细勘探辛苦发掘，而且要设法干掉主人家。

    想干掉一头拥有万年之寿的祖兽？好吧，还是让我们来探讨一下与冥界和谈的可行性有多大。

    退而求其次。

    长期的天斗地斗，弱势的人类群体总结出了一套宝贵经验。例如，通过兽血的颜色来辨识等级，可以帮助他们抉择取舍：

    流出来血液是红的，表示较低阶层的普通动物，体内无兽珠、兽宝、兽元等。蓝血是修炼了上百年的妖兽的标志，血能洗髓，体内可能有凝结修炼成果的兽珠；一旦服食后，普通人可以提升自己的肌体能力。修炼蛰伏了上千载的异兽，以及一些成长期超过十数万年的古树，会淌出绿色的鲜血来，割开尸身或剖裂树体耐心寻找，必定会在其体内发现兽元或灵珠；而在极端条件下，某些古树的躯干中，藏有几近进化出婴孩形状的青魄，青魄奇香无比，食之能延年增寿、神清气爽。

    以上几种血色的主人，寻找起来有难度有风险，要谋财害命也殊为不易，但好歹也有个盼头，下面两种血色，才真正弥足珍贵——

    橙色血，只会出现在蛰伏于深海之中的修炼生物体内。骨书记载，古往今来，从中受益的下界人不过寥寥几人。如果项祖虬当年能取得突破，也许现在人、冥分治的大陆版图，需要重新划定。

    金血——传说只有麒麟、青鸾等瑞兽才会拥有这种稀奇的血液；而既然是瑞兽，又岂是凡夫俗子可以随便见得到的？即使见到了，借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动觊觎之念，更不消说起歹心下狠手了。

    幻想是脑残粉丝，现实却是无情无义的戏子。

    如何最大程度用好这些兽宝青魄，借助藏于其中的灵气修炼rou身，人们却总是不得其法。很多人要不就像猪八戒吃人生果般生吞活剥，要不就胡乱弄熟后囫囵吞枣。结果，白白糟蹋了来之不易的宝贝不说，自身的境界也没有显著的变化。

    听猢一罡讲到这里，乔蒙尘颇有同感，就凭那些难以入口的拙劣面饼，说他们暴殄天物都是轻的。同时，乔蒙尘亦想不明白一件事，长年嚼着这些毫无口感、缺少营养的食物，为什么这里的每个人都出落得如此高大强壮、体力过人，是因为异星的空气水质土壤？还是人种的先天条件？

    大陆深处荒漠之上的夜晚，寒风刮得邪乎夜色黑得深沉。乔蒙尘回到给他预留的帐篷，辗转半天却无法入眠。他又掏出猢一罡所谓青鸾的蛋壳，凝视着金光闪耀的碎片——明明是毫不起眼的麻斑鸟蛋，转眼却变为金色的。

    对猢一罡刚才的长篇大论，他不由得信了几分。

    不对哟！

    帐篷内外都伸手难见五指，他却看得见手中的蛋壳！乔蒙尘一阵小激动，连忙摘下眼镜来。可是，离了它，眼前依旧模糊难清，看不到近在咫尺的手掌。

    乔蒙尘暂且按捺着心跳，心想莫不是青鸾蛋天生异物，自身就可以发光。

    稍有失落的心境没维持多久，乔蒙尘又被另一种变化所惑：略带山野气息的帐篷被寒风吹得刷刷作响，薄薄的篷布摸起来冷冰冰的，外面那层布已被冻得坚硬。他却感觉不到寒冷，连一丝寒意都没有。额头上有致密的小汗珠不断涌出，他确信，这绝对不是听了猢一罡的话而后怕的冷汗！

    第二天一大早，乔蒙尘从睡梦中惊起，天色已微明。他是在愁思中睡着的，醒来后，觉着全身上下湿漉漉的全是汗水，像是蒸了桑拿一样。肯定是那碗汤作怪！乔蒙尘至今不清楚汤底何物，为何喝了后会无休无止的汗如雨下。

    正困惑，帐篷被敲得砰砰作响，石中逵粗声粗气的喊道：“起床了。”

    好歹啃了大半个面饼，乔蒙尘随众人重新上路。这一回，领头的猢一罡走得又快又急，石中逵等人身高腿长倒没什么感觉，唯独苦了乔蒙尘，甩开小短腿一溜小跑才跟得上他们的节奏。

    他们已到荒漠的核心区域，昨天走过的地方早就看不见了，远远近近全是黄沙和砾石。天空亮得很快，但“太阳”却迟迟不见露脸，阴郁的气息越来越重。

    一接近这里，猢一罡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风声中隐现着丝丝凉意，这种凉意被风卷起，围着几个冒险家打着转，割得脸上生痛。甚至，从未经历过这些场面的乔蒙尘也能感觉到，凉意传导出来的，是一种令人战粟的气息：杀意。

    这种杀意，可能预示着这里曾是古代战场的遗址，千百年来，无数冤死的兽魂合吟着葬魂曲，等待有人来安抚。更有可能，这杀意是某代宗师遗留的一柄上古神兵造就的，神兵也许早就不知所踪，但强大的、嗜血的锋芒却永远融进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形成巨大而恐怖的气场。

    一个半椭圆的石头拦住去路，石头的下部深埋于褐砂之中。猢一罡左右瞧了一通，然后走上前轻轻拍了拍石身，一道亮色的封印呈现出来。封印迅速裂开圆石，露出水桶大小的洞孔来。

    石洞中藏了一只小小的独木舟！这砂石遍野的荒漠中央，要这劳什子何用？乔蒙尘正犯着嘀咕，石中逵等人已踏进独木舟，直催他动作快点。

    是阿拉丁神毯吗？还未等乔蒙尘琢磨清楚，一股惯性差点将他掼到地上去。因为，这只独木舟飞了起来，越来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