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镜里桃花伊人醉（五）
于青宣而言，他从来都不知，当初那选择，是对是错。从前不知，现在亦如此。因为他，真龙一族发生了巨变。因他，整个妖域摇摇欲坠的平衡终是轰然粉碎。亦是因为他，他们三人陷入了长达万载之久的苦痛纠结。 如果，一开始懦弱一点，结局将彻底改写。妖域不会动乱，兽神便不会趁虚而入。便不会有蓝炎与兽神的惊世之战。或在某种程度上，帝云的逆天之计也会向后延续漫长岁月，甚至泯灭。因为少了蓝炎，帝云的计划根本就不可能进行下去。 那终究是如果，事实却只有一个。 三年，于凡人而言算不上太长，于妖域各族而言，更是弹指一瞬的短暂。 可就这短短三年中，年轻的青宣恍惚经历了一生的酸甜苦辣，印刻记忆深处，永远不可磨灭。 最初，瑶宁并不喜欢青宣，甚至可以用讨厌来形容。瑶颜说了慌，要挽留青宣，根本就不是瑶宁的意思。这事，青宣一直都知道。可他无所谓，只要每每能见瑶宁，他亦感到满足。无论瑶宁待他态度如何，夜间庭院，总有他静默的身影，安静地看着月下剑舞的瑶宁。 渐渐的，瑶宁开始喜欢这样的感觉。那种，被他看着的感觉。寂静月光下，亦不感孤寂。可她不言，青宣亦是无语。两人似乎都已习惯于这样的静默。 终于有一天，瑶宁忍不住问：“能陪我练练剑？” 那简单的一句话，若同蒸融寒霜的暖阳，将青宣已然静默的心点燃。他说：“可以。” 月光之下，不再是一人独舞。叮叮清脆之音于万籁俱寂之时，蔓延许远。若同一曲律动，交织着难舍难分的音律。 “青宣，你知道吗。我一直喜欢剑道的原因。”瑶宁挽了挽乌黑秀发，容颜低落而语：“因为，整个妖域的人都认为我们天狐一族下贱，是凭借惑人的容颜才得以立足。甚至，我们许多族人在潜移默化下，都已认同了此等荒唐的说法。” “纵使我族大能力者层出不穷，纵使我母亲已步入天人间隙，站在妖域最强者的梯队之列。亦有太多的强族不肯认同我们，认为我族是下贱之族。仅仅是因为，我族的术法专注于幻术，蛊惑人心。被外人称之为妖术。” 瑶宁目光坚定，咬着贝齿说道：“或许是人言可畏，让我难以承受。所以，我早已下了决心。我这一生，只修剑道，放弃我族得天独厚的幻法。我要为我族走出另一条至强之路！” 青宣含笑点头，道：“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我称其为惊虹，便是震惊世人的光虹。我要让妖域所有种族明白，我们天狐一族，亦存在着高傲。我不允许他们称我们为下贱之族！”瑶宁死死捏了捏手心长剑，反手一挑，一道犀利剑芒划过天际，绚烂夺目。似如它之名，惊虹！ 青宣轻轻捏住她持剑之手的皓腕，“那么现在我必须手把手教你剑技了。虽然我族亦不善剑道，却总归收藏着一些剑法。到时候你要记得将我教给你的剑技融入惊虹，让我知道，这其间也有我的功劳。” 耳边细语，牵动着手腕上的柔和脉动。那一刻起，瑶宁便知道，她是真的喜欢他了。 这段时光，无论对青宣还是对瑶宁而言，都是此生最为幸福满足的部分。可是，这样的幸福并不能持续太久。青宣客居天狐族的第三年，终于发生了巨变。真龙族率先打破妖域平衡，向天狐族宣战！ 此事，对青宣与瑶宁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他们无法想象，若他们两族大战起来，又将置他们于何种地位。 “青宣，你走吧。我知道的，母亲从来都是在利用你。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让我们在一起。” 依旧是花开的季节，炽盛火热的天光下，瑶宁梨花带雨，咬着丹唇伤心开口。 青宣怔怔后退，他看着瑶宁的美丽容颜，喃喃道：“怎么可能？四叔怎么可能会向你们宣战？四叔，已经不在乎我了吗？” 青宣没走，也没可能走。他的一举一动全在天狐族的监视之下，不可能踏出天狐族的云丘半步。 五天以后，面若死灰的青宣看到了瑶颜。她面色苍白，受了创伤，显得虚弱。昔日的惊世风采已化作了病态之美，她冷冷看着青宣：“你想回紫林吗？” 青宣一怔，看着瑶颜，他倔强摇头：“我不能回去。我要陪阿宁！” 瑶颜冷笑一声，道：“你这出戏还未演够？我不得不惊叹你们叔侄俩的演技，居然可以将我都蒙蔽过去。你是真龙族的少主，我们紫林地太小，容不下你青宣大人！” 青宣瞳孔收了收，问：“什么意思？” “哈哈哈……什么意思？青恒那老东西实力早已步入天人间隙，隐藏得的确够深，连我都以为他仅有帝星九重的实力。果然好算计，一开始你们就盯上了我们天狐族吧。当初你答应留在我族也仅仅是给你们一族向我族宣战的理由。先让我错估青恒的实力，再让我得罪你族，方可名正言顺的进攻我族？” “你心里，根本就未曾喜欢过阿宁半分！你一直都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吧！”瑶颜话音一冷：“青扬再加上青恒那老东西，纵使我倾族之力，也绝对不可能战胜。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已答应放你回去，同时割让云丘三分之一领地给你族，换我族八千族人的性命。” “怎么……可能？” 青宣如遭雷击，已然无神，踉跄后退几步，直接跌倒，久久没有动静。 次日拂晓，青宣被瑶颜强行带到了两族对峙的前线。 “青宣！母亲说的是真的吗？”瑶宁泪如雨下，红通通地大眼死死盯着青宣：“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 青宣想说话，他要否定。可是，瑶颜已经给青宣下了禁制，无法开口，甚至连轻轻摇一下头都做不到。唯有，那酸涩眼泪，至脸颊滑落不断。 瑶宁别过头去，良久后哽咽着道：“青宣，我恨你！我恨你一辈子！”话罢，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青宣的视野尽头。 浑浑噩噩中，青宣感觉自己失去了一切意识，眼前一片昏暗，仅有瑶宁那梨花带雨的容颜。他不知道他是何时回到紫林的，当眼前有一分清明之时，青宣看到了自己眼前，焦虑不已的青恒。 青宣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可全身无力，他就扯着青恒的衣角，眼泪滑落，问：“四叔，为什么？为什么要向天狐族宣战？” 青恒叹息，看着现在的青宣，他心疼难忍。三年前，青恒就已知道。青宣，离不开瑶宁。他轻轻抚着青宣的脑袋，苦涩说道：“孩子，当我答应让你留在天狐族那一刻起，我就没有了向天狐族宣战的勇气。因为，那将至你于死地呀！” “可是，瑶颜挟持你，对我真龙族一再相逼。她威胁我，若我有半个不字，就等着给你收尸啊！我一忍再忍，不但让出了割出了紫林的地界，甚至还送出了不少武学。可瑶颜贪得无厌，她竟要我交出我族天赋神法，龙啸九天。这，怎么可能做到？”青恒摇了摇头：“可是，我依旧没有向天狐族宣战的勇气。在我眼中，你就是我的亲子呀。” 青恒闭上了眼，表情悲愤萧然，道：“此事牵扯太大，终是牵动了你闭关的父亲。大哥得知我近几年的作为之后，怒不可遏。终于是一怒之下，直接向瑶颜宣了战。我想阻止，可我终究不是族主，我……做不到。” “孩子，要怪，就怪四叔。一开始，我就该在瑶颜面前表现强势。她不敢招惹我真龙一族，甚至真的成全你与瑶宁，便不会有这两族的战争。” 青宣笑了，带着一分傻气，带着一分稚嫩，问：“四叔，我还能见到阿宁吗？” 青恒叹息着摇了摇头，说：“孩子，你被瑶颜下了禁制，身体受到了极大的创伤。先好好休息吧。待你身体恢复之后，四叔……”说到这里，青恒感到鼻酸，他认真说道：“四叔亲自带你去看她。” “好的，四叔。我会听话。等我恢复之后，四叔带我……”说着说着，青宣再度沉睡了过去，仅留一脸泪痕。 此事之后，青扬因强行动手，使自身所受反噬大增，不得不再度闭关压制。青恒依旧执掌真龙一族。天狐与真龙两族再度归于了宁静。可这一战，却在整个妖域搅起了惊涛骇浪。各族蠢蠢欲动，均是将目光锁定在了云丘，天狐族！ 因为这一战中，瑶颜错估了真龙族的实力，导致战争中溃败连连。家族中接连陨落数名帝星高阶强者，甚至瑶颜本人也受到了重创，整体实力已经大幅度下滑，彻底失去了守卫云丘的实力。妖域的和谐，仅存在于表面。云丘这块肥rou，不可能不让人垂涎。 两族战后不到半个月，祸乱再起，八臂族与血蝠族联手，进攻云丘。天狐族早已不复昔日，各族再没有半分忌惮。接连三天的征战中，天狐族节节败退，战线被两族压到了云丘以西，靠近边缘。天狐族更是死伤惨重，尸横遍野，不堪入目。 当天狐一族陷入深沉似海的绝望之时，第四日黎明，大战却出现了新的转机。魔虎族大军匪夷所思地出现在了云丘，魔虎族之主银亘亲自上阵，以绝对强悍的战力力抗八臂族主以及血蝠族主。 大战陷入了僵持状态，随着时间的推移，两族联军开始不能承受这次大战的损失，于第六天，两族相继撤离云丘。 天狐族，终是得到了短暂的喘息。可接下来要面对的却是意图不明的魔虎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