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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40

    舒航今天的状态很糟,非常糟。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一整天都冷着一张脸,前段时间从他的表情也固然看不出开心来,但至少那时候,待人接物时,还是会出于礼貌地勾一勾唇角,就算皮笑rou不笑的,起码是笑了。

    可是今天,连表里不一的面部表情都没有了,气色也差到rou眼可见的暗沉,周身的气场简直如同结了冰,每个靠近的人,都深深感到了一阵寒意。

    是了,他糟透了。

    昨晚跟狐朋狗友在酒吧里喝高的时候,就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凌晨,醉醺醺地回到家里,习惯性睡前看一眼她的微博。可就是这一眼,让他彻底醒了酒,然后再也睡不着了。

    甜蜜的合影,配简单的“已婚”两个字,信息量大到让他觉得眩晕。

    照片里的程迦艺还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模样,白嫩的小圆脸上,依旧孩子气的笑脸,朝气蓬勃的,仿佛永远都长不大。

    她的笑,总是那么有感染力,甜得仿佛随时能挤出蜜来,让看到的人,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舒航盯着照片上,她欣欣向荣的笑脸,唇角勾起一抹苦涩。

    他有许久许久没有见过她笑得这么纯粹这么肆意了。是他不好,是他自己的错,把她弄丢了。早在她离家出走前,她就因为他的忽视,而再没如此笑过了。

    那本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笑容,此生却大概再不会为他而露了。

    舒航的心,不由揪得生疼,无力地躺在床上,单手覆住双眼,不知不觉的,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滚进了耳朵里,听力被潮湿影响的感觉难受极了,可也比不上此刻心里的难受程度。

    她左侧的男人,是叫叶卿云吧,注视着她的眼神写满了nongnong的爱意,温情得他都不敢多看一眼。

    那样的眼神,其实早已说明了一切,也难怪当初程爸爸会倒戈,现在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败下阵来。

    叶卿云的眼神里,有欣赏有宠爱,更有绝对要让她幸福的坚定信念。这种信念,舒航也曾有过,或者说,现在也依旧有着,只不过并没有能够好好履行。

    他伤害了她,那么深,还怎么去跟对方比?

    还真的是等到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么?如果他懂得再早一点,两人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如此的地步?

    回忆像开了闸的水,滚滚而来,将他淹没。

    他是那么卑鄙,仗着她爱他,不会离开他,理所当然地忽视了她的感受,贪图一时的花天酒地,忘了作为男友应该回报的关心。

    是有过一次,想改的。

    那一次,他如往常一般晚归,确切地说是凌晨才回家。只不过那次是在茶楼里玩扑克,倒并没有喝酒,所以到家的时候还很清醒。

    进了卧室意外地发现,本该安睡在床上的程迦艺,却并不在那里。

    房间里的小夜灯开着,电视机也开着,和每一个夜晚没有差别地定格在电影频道,可她却不在。

    那一刻他有点慌了,忘了自己刚从洗手间出来,夺门去里头找,依然不见。

    可她常穿的那双毛茸茸的紫色拖鞋,好好地摆在房门口,没有她外出的迹象。

    拨她电话,也在床头听到了手机铃声。

    大冬天的,舒航的手心竟渗出汗来,她一直都是个让他放心的姑娘,到哪里都会跟他报备,他第一次找不到她了,彻底慌了神。

    毫无章法地跑去楼下确认了她的车还在,又跑回来翻鞋柜,似乎也没有哪双鞋不在,最后无计可施,去检查衣柜里的外套数量。

    然后,终于,在衣柜的角落里,他找到了她。

    穿着单薄的睡裙,卷缩着藏在一件一件衣服后面。体温冰凉,脸上有干涸的泪痕。

    舒航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衣柜里,只知道那一秒的自己,心疼的无以复加,也同时松了口气。

    他把她抱回床上,用厚厚的被子严实地捂好,默默在心中下着绝不再让她这样的决心。

    可是,次日,没人提及这个插曲,程迦艺还和往常一样,kissgoodbye后,微笑着出门上班,到了下班的点乖巧地发一句寻常的“别应酬到太晚。”表达对他的放纵。

    于是舒航就渐渐忘了这件事,也渐渐忘了自己所谓的决心。

    想到这里。

    他痛苦地单手握成了拳,力道大得骨节都微微发白了,狠狠地捶着自己的额头。

    当时,怎么就没有适时得反省呢?

    #

    魂不守舍地熬到下班,哪里也不想去,随意地推掉了朋友的约,径自就回了家。

    舒航今天的心里一直装着程迦艺,满满当当不留余地,全部都是程迦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比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思念她。

    所以当他步履踉跄地爬楼梯的时候,眼前就恍惚地浮现出了他俩在这个楼道里笑闹的画面。也不知道是因为从小就在一起的缘故,还是因为程迦艺这么多年一直都停留在初识的那个模样,让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总忍不住陪她做一些孩子气的事情。

    明明都二十好几了,却还时常幼稚地在这些阶梯上玩石头剪子布爬楼梯。

    大概这个全民皆会的游戏,对于他俩而言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吧,从高中开始,就一直是他们最热衷的娱乐。

    那时候舒航总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每一次都能首先抵达最高层,然后得意地高高在上地看着自己的姑娘欢笑着跳上几级来挽他的手臂。

    现在想来,哪有人每一次都运气这么好呢?小艺那么聪明的姑娘,怕是摸透了他的习惯和套路,为了满足他的大男子主义,故意输给他的。

    所以,她给他的好运,在一局又一局石头剪子布的游戏里,被他统统用光了么?到最后“娶到她”这个最大的幸运,却给了别人?

    拐角处的白墙,还有他偶尔快跑几步,甩开她,然后躲起来等她脚步声靠近时,再故意冒出来吓她的回忆。

    这些童真,那么纯净,那么美好,那么灼痛人心,却怎么在早些年,被他错误地厌倦,错误地排斥,错误地弄丢了她呢?

    本想一个人静静地缅怀她。

    可回到家里,满屋子都是程迦艺曾经生活过的痕迹,餐桌、厨房、洗手间、她最爱的蓝色沙发、电视机、梳妆台……每一处都是她的身影。

    舒航只觉得思念越发让他窒息,终于还是烦躁地随便约了人出门喝酒。

    此刻的他特别特别想买醉,虽然早已知道再无挽回的余地,可若留着尚能做梦的空间,至少痛得没有那么彻骨。

    “已婚”,是一点儿后路都没打算再留给他了。

    这消息,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快,那么措手不及,都不给他靠时间治愈的缓冲,就这么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像极了一杯高度的烈酒,一入口就呛得喉咙火辣辣得疼。

    舒航跟人摇着骰子,胡乱喊着数字,输得一杯接一杯,往嘴里灌酒。

    本来就是为喝酒,助兴的游戏玩得漫不经心,好几次连骰盅都懒得开,抓起酒杯就一饮而尽。

    朋友看出了他的反常,也不细问,也不怪罪,体谅地陪他浇愁。

    可偏偏借酒浇愁愁更愁,随着酒精在体内发挥作用,舒航只觉得自己对程迦艺的思念越来越强烈,越来越不可控制。

    已经醉了,这么多酒下去,肯定已经醉了,照往常,早该进入神思恍惚的状态了,可为什么今天还是那么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那么想她,想得趴在洗手池边吐过之后,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落进了冲洗的水里。

    他好想听听她甜甜的声音,他好想看看她圆圆的小脸,他好想抱抱她软软的身体。

    可是他又清醒地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可以做,甚至是一个电话,也不被允许拨打过去。

    为什么没有更醉一点?醉到失去理智,醉到无所顾忌,醉到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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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航是真的喝多了,朋友甚至酒吧的保安,很多人都劝他打车回家,还有人直接就给他叫了代驾,可低落又烦躁的他哪里听得进去。

    主观上,潜意识里,他只想程迦艺来接他。

    求不来,得不到,连求的勇气也没有,就只能固执地坚持自己开车。

    夜深人静的禾城,马路上空空荡荡,他恣意地高速狂飙了一大段,胃和心都难受到了崩溃的边缘,一脚刹车,停在了马路中央。

    趴在方向盘上,不争气地默默流着泪。

    男人怎么可以哭呢?他从小就坚强,不打麻药缝针的时候都咬牙没哭过,却偏偏每次一想到程迦艺,泪水就怎么也控制不住。

    后来,醉了,累了,不知不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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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交警在车窗边喊醒他。

    舒航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那身蓝衣服,大脑迟钝地意识到:出事了!

    心里却意外得平静而麻木。

    经常混迹在夜场,大部分时候与酒不离的人,其实在遇到这种状况时,多多少少有些门路可寻,可他却苦笑了一下,丝毫没有要寻门路的意图。

    交警好像说了一些要他配合之类的话,他并没怎么听进去,不过测量酒精含量等等步骤流程他都乖乖地没有反抗,倒流露出一副令人心疼的任人宰割模样,最后被带回了警局。

    抽了血,录了口供,被安排在椅子里等待酒醒。

    舒航觉得特别累,不是身体的累,而是心里累。

    以前觉得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精彩纷呈,觉得被程迦艺禁锢的玻璃罩子憋闷无趣,此时此刻才发现,原来所谓外面的世界,是这么无聊,这么空虚,而往后,在没有了程迦艺的玻璃罩子里,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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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口供上签字的时候,心里大概清楚会有一段牢狱生活了,可是他却异常平静地觉得:这样……也好。

    没有彷徨,没有无助,只是深深地觉得无力。

    到取保候审的环节,有那么一瞬间,想任性地把程迦艺喊过来,以她那么容易心软的个性,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可低头再看看自己如今狼狈的模样,最后只能苦笑着摇头,随便叫了个朋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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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一直到天蒙蒙亮了,舒航才从警局里出来,被朋友送回家去。

    请了假,在床上平静地躺了一天。

    又恢复到平淡如常的生活里。

    只是后来,在开庭审理前的这几个月里,他再也没有喝过酒,甚至每天下了班吃过晚饭就直接回了家,推了所有的酒局牌局,没有在外逗留过。

    过得深居简出的。

    期间有朋友打趣他变性了,他也只是笑笑。

    有朋友猜是追回了程迦艺,所以被管严实了,他也只是笑笑,没有否认。苦楚地希望,真是这样的结局。

    他也去过几次程迦艺的工作室,在马路对面远远地看着她挽着叶卿云的手从写字楼里走出来。然后再打车跟着那辆白色的奔驰。

    他没有打扰,也自认没资格打扰,可他还是来了,他只是想再看看她。

    她还是他记忆里的姑娘,只是被另一个男人照顾得很好,没有了从前偶尔流露的阴郁,变得更明媚也更动人了。

    原来叶卿云每天都会来接她下班,原来他们会买菜回家做饭,原来这么日常这么琐碎的柴米油盐生活是这么幸福。

    原来能跟她同进同出,是这么……让人……羡慕。

    只是祝福的话,他始终都说不出口,明知是自己有错在先,可看着她幸福的模样,却莫名有种被她抛弃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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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迦艺其实是个很敏锐的人。

    可能小时候太迟钝太不敏锐,曾被人说教过的关系,她后来逐步让自己学会了对周遭保持警惕的本领。后来,对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和疑似尾行的举动,都会有所感应。

    所以在舒航跟随她的日子里,她是接收到了那道目光的,也留意到车后的出租车了。

    不过一来次数不是很多,她也不确定究竟是真有其事,还是自己疑心重了,二来为了不让叶卿云担心,她见对方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就也没有去深究对方是谁,后来这种感觉没再出现,也就默默地翻过了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