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圣玛格丽特女校
三天之后，林梓涵拿到了海军部下发的皇家海军中尉军官委任状，限时十五天之内前往朴茨茅斯军港报到。看着手上的这张委任状，林梓涵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他能凭借这个职位搭上访清使团的顺风车，前往那个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的国度。另一方面,林梓涵不得不在违心地在英国皇家海军里服役，对这件事他心里一直都非常排斥。不仅是因为接下来将会持续二十多年的反法战争，还因为作为一个中国人他实在没有兴趣为这个以后给中国带来无数苦难的国家服务。 不过,这些已经成为既定事实,林梓涵也只有捏着鼻子认了,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得到一些，就必须失去一些，这就是“舍得”的奥妙。 小爱丽丝看着林梓涵手中的委任状，有些好奇地问道：“威克汉姆哥哥，这个是什么？”林梓涵神色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和爱丽丝开口。当时他答应了施密特夫人的要求，要好好照顾这个小丫头,可一转眼他就要前往中国，这势必不能带上爱丽丝，这让他的心里十分的愧疚。 “爱丽丝,如果哥哥离开一段时间,你会照顾好自己吗”林梓涵还是开了口,这件事他不想瞒着爱丽丝，也瞒不住。 爱丽丝湛蓝色的眼睛顿时布满了水汽,声音有些颤抖:“哥哥,你不要爱丽丝了吗”林梓涵有些愧疚地将爱丽丝揽入怀中：“哥哥怎么会不要爱丽丝呢，只是哥哥要出去工作，这样才能养活我们的小公主爱丽丝呀。”好像是要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一样，林梓涵扬了扬手中的委任状：“只是这次时间比较长而已，可能需要一年到两年的时间。等哥哥回来，哥哥就带着爱丽丝去乡下买一栋房子，每天给爱丽丝将故事，好不好” 爱丽丝稚嫩的小手紧紧地抓住林梓涵的衣服不放：“哥哥,爱丽丝好怕，怕哥哥和爸爸mama一样，走了就在也不会来。”听着爱丽丝的童言无忌，林梓涵感到有些心酸，这么小的孩子，却要承受着成人也无法坦然面对的生离死别，怪不得小丫头心里这么敏感。 其实林梓涵这两天已经让罗伯特·伯纳这个“小学弟”，给他打听过了，伦敦附近的海默顿小镇上，有一家叫做圣玛格丽特的女子学校。这所学校是一位公爵夫人闲来无事所创建的，专门面向贵族、乡绅的女儿，目的是为了培养符合上流社会审美的淑女。而且这所学校采用寄宿制,学制一般为两年，这对于需要离开两年时间的林梓涵来说非常的适合。 林梓涵打定主意，便道:“爱丽丝，哥哥已经帮你找好了一所学校，里面有好多好多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陪你玩，你可以和她们一起学习唱歌、弹钢琴，还有画画。”听到学校里有很多小伙伴时，爱丽丝的眼神便有些动摇了：“真的有很多女孩子吗”林梓涵不禁莞尔，小孩毕竟是小孩，关注点转移得比较快：“真的，威克汉姆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第二天早上，林梓涵亲自将爱丽丝送到圣玛格丽特女子学院，毕竟他对这个时代的女子学院也很好奇。这所学校的院长，是一位名叫玛莎的圣公会修女，玛莎修女身穿黑色长袍，整个人显得十分严肃。爱丽丝看着板着脸的玛莎修女，怯生生地站在林梓涵的背后不肯出来。对此，林梓涵只好歉意地对玛莎修女说道:“玛莎院长，我meimei的性格比较内向，让你见笑了。” 玛莎修女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威克汉姆先生，恕我冒昧，你的meimei并没有受到什么良好的教育。你看她站立的姿势，丝毫没有一个淑女应该有的姿态，而她内向的性格对她以后步入社交界也非常不利。不过请先生你放心，任何走进我们圣玛格丽特学院的女孩，我们都会在两年将她变成一个多才多艺的小淑女。” 威克汉姆一脸囧样，这个玛莎修女说话的方式，还真是不讨人喜欢呐。他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古板的英国人了，还真是一点也不给人留面子：“玛莎院长，因为某些不可言明的原因，爱丽丝才没有受到系统的淑女教育，这也是我送她来着的原因。我在皇家海军服役，所以平时也没什么时间，爱丽丝就拜托你了。” 玛莎修女伏在她身前那张宽大的橡木书桌上，头也不抬地说道：“放心吧，威克汉姆先生，每一个在这里学习的小姐，都会得到最悉心的教导和照顾。”将爱丽丝交给旁边的女教师后，林梓涵便在爱丽丝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交完学费后，林梓涵的腰包也瘪了一大半。这所学校贵得令人发指，一年的学费竟然高达四百英镑！这简直比抢银行还要来钱快。既然花了大价钱，林梓涵便准备好好逛一逛这个在后世都很有名的女子学校。不过林梓涵再次逗留的时间不能太长，因为这里都是一些未出嫁的小姐，出了家属一般男人是进不来的。 圣玛格丽特女子学院是在一座古朴城堡的基础上改建的，高耸的箭塔和城垛无不透露着诺曼底王朝时期朴实无华、注重防御功能的风格。林梓涵上辈子最期望的事情，就是背着一个背包，骑着一辆自行车，在英国那些古老的村镇和庄园里穿行，这种宁静和心里的平和在后世是越来越难找到了。 林梓涵抬起头，看着学院里据说历史超过四百年的教堂的尖塔，踱着脚步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对面那个低着头脚步匆匆的女孩。“砰……”林梓涵感觉自己的下巴被重重地撞了一下，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你大爷的，谁走路这么不长眼？ “对不起，先生，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撞你的。”一个懦懦的声音不停地道着歉，糯软的嗓音和真诚的态度让林梓涵的火气降了不少。“没关系的，我也有责任，如果我的不是在观察教堂的钟楼，也不会撞到你。对了，请问……咦……乔治安娜！” 一直在低声道歉的乔治安娜·达西抬起头，脑子嗡一下就懵了，眼前这张带着讶异和震惊的俊俏脸庞，正是这段时间以来让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横在家庭和爱情之间，真情和欺骗之间，她真的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真实的，什么又是她需要的。为此在哥哥将她带走的时候，她沉默了，任由哥哥将她带回家，并将威克汉姆赶出彭博丽庄园。这并不是说她心里没有那个人，而是她的年纪还太小，遇到这种复杂又充满纠葛的事情，便完全慌了手脚，只是下意识地将自己包裹在一层厚厚的外壳里，做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过去种种、人生百味，一齐泛上心头，不禁模糊了乔治安娜的双眼。 此时林梓涵内心里可谓是复杂至极，可能是威克汉姆在这具身体里的一些情感，还没有完全消散，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他对乔治安娜有着不同于常人的好感。而且在《傲慢与偏见》这本书里，虽然乔治安娜出场的次数并不，可人不难从中发现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孩有着善良、内心坚强的心灵。所以在作为一名读者的时候，林梓涵对主角伊丽莎白的感官一般，却对配角都算不上的达西小姐感到由衷地欣赏和钦佩。但另外一方面，前世高媛媛的身影已经占据了他的感情生活，所以在这个平行世界见到乔治安娜后，那一丝悸动让他本能地想去排斥。 繁茂的橡树在夏天的微风下沙沙作响，点点斑驳的阳光在树叶的缝隙中静静地流淌着，远处教堂的钟塔传来阵阵悠远的钟声。两个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地凝视着对方，好像这个世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乔治安娜微微低着头，双手不自然地摆动着淡紫色的裙摆，半晌，才说道：“乔治，你……还好吗”本来心中想说的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一句“还好吗”。 林梓涵最后还是压下了属于威克汉姆地那份刻骨铭心，理智从新回归了发热的大脑：“我很好，达西小姐。” 乔治安娜心里发酸，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达西小姐？多么礼貌又疏远的称呼,难道他现在连乔治安娜都不愿意叫自己了么，“威克汉姆先生，我也很好。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以后，哥哥就把家庭教师给辞了，如你所见，我现在在这所学校里过得很好。”乔治安娜也生硬地换上了客气的称呼，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客气地称呼对方为“先生”。 林梓涵本能地忽视掉其中的微妙，他现在有事情想要拜托达西小姐。说实话，林梓涵也拿不准在自己离开的两年里，爱丽丝会受到什么样的委屈，而乔治安娜现在也在这所学校,那么事情就好办了。林梓涵放软了语气，说道：“达西小姐，我的meimei爱丽丝·史密斯，也在这里求学，我希望你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能帮我关照一下她。” 乔治安娜眼皮跳了跳：“meimei？” 林梓涵只好解释道：“是的，爱丽丝是我收养的meimei，她父母都去世了，你明白么” 乔治安娜毕竟是个善良的女孩,知道爱丽丝是孤儿后,便有些同情道:“威克汉姆先生，我答应帮你这个忙。不过，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亲自照顾她？” “我服役的军舰，将要护送马噶尔尼勋爵的使团前往中国，这可能需要一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所以没有办法亲自照顾爱丽丝。”林梓涵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将参军的事告诉乔治安娜。 “你加入了皇家海军？”乔治安娜惊诧地说道。虽然她对于外面的世界并不了解，但是耳濡目染之下，她也知道前往东方的航线有多么的危险，特别是那令人谈之色变的坏血病,这乔治安娜有些忧心忡忡起来。 林梓涵没想到眼前这位清丽的少女反应这么大，便补充道:“对，就在不久前,明天我就要前往朴茨茅斯港了。”军令已到，林梓涵就算是反悔了，也没用。 乔治安娜双手死死地抓着裙装的蕾丝花边，急切地说道：“乔治，我会求哥哥让你回彭博丽,你不要去东方,好吗” 在之前，林梓涵觉得在这个世界，除了爱丽丝是真真关心自己外，基本就没什么人真真在乎自己了吧！虽然回彭博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乔治安娜语气中的关心，还是让他感动：“其实没什么的，乔治安娜。这次出航的，是皇家海军最新的战舰狮子号，水手和船长经验都很丰富，没什么危险的。”整条航线上遍布英国的殖民地，所以林梓涵对此不会有太大的担心。 “嗯，但是你自己一定要小心。”乔治安娜听到威克汉姆又恢复了以前对她的昵称，心里甜甜的，这些天来的阴郁似乎一扫而光。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淡黄色束身裙的女孩，在远处朝这边招了招手，喊道:“达西小姐，你在哪里干什么？艾伯特小姐的钢琴课还有十五分钟就开始了，你还不快点。”乔治安娜闻言吓了一跳，随即恋恋不舍地朝林梓涵说道:“乔治，我一定会帮你照顾爱丽丝的。两年以后，你一定安安全全地回来找我!”说完，好像要增加说服力似的，扬了扬面包般的小拳头,这才朝那个女孩跑去。 美人已去，空留余香。待乔治安娜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后，林梓涵才无奈地转了身，也不知道这一份不舍是来自于威克汉姆原身，还是来自于他自己。心情已乱的他，在也没有心情参观这所学校，便早早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