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东京城南，一面面旗帜招展，上万大军列阵以待。寒风吹拂战场，肃杀之气让冬日都躲进了云彩里。

    满满的金兵填充着视野，覆盖着干黄的地面。长长的枪矛如林而立，雪亮的铁刀泛着幽光，旌旗招展之中，所有的人都屏气静声，盾牌、弓弩兵卒仿佛没有生气的木偶，肃立着，肃立着。

    战阵上所有人都没有意志。

    金兵的军纪森严，将令即下，无人敢有不遵。这也是完颜氏从一个小小的部族彻底掀翻整个镔铁大辽的最根本原因。在这几千人的女真精兵本部中间，是数百名带着裘帽的女真精兵簇拥着的完颜阇母。这位完颜阿骨打的同父异母弟，算不上如今的金兵中的顶尖权贵，他也没有挑战完颜宗望的野心。

    作为完颜阿骨打的异母弟，完颜阇母可没有完颜吴乞买的声望，完颜吴乞买与完颜阿骨打一奶同胞，都出自翼简皇后拏懒氏（金朝建立以后封的），能力又极其出众，也没有完颜宗望这个阿骨打次子（嫡长子）更加名真言顺的号召力。而且完颜宗望的军政能力，绝不是他可以媲美的。

    能有现在的地位，完颜阇母已经满足了。元帅左都监，日后回北地少不了一个国论勃极烈，如此后人一代代荣华富贵，那还有什么不心满意足呢？他现在最渴望的事情是赶快打下东京城，这座大宋的国都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城市，拿下这里，好好的饱掠一番，人生就再没有遗憾的了。

    自从知道了南人的数万精兵被林牙大石的残兵败将当场打爆，完颜阇母就再也不将南面放在眼里了。宋人在他的口中也变成了带着鄙视意味的南人。

    他们再富裕又怎么样？一群羔羊而已，数量再多，吃的再肥，也只让狼吃的更加畅快淋漓。

    此次南下，一连串的胜利打下，完颜阇母更是彻底的藐视了宋军。直到六七天前，南人的皇帝拒绝了大金的要求，两位主帅完颜宗望与完颜宗翰准备给宋人一点厉害瞧瞧，结果却在东京城下撞了一头包。

    张叔夜更是趁机出兵在城外建立了大营。还有他们的石砲击毁了金兵辛辛苦苦造出来的投石机。

    金兵曾对宋军发起过夜袭，他们非常想摧毁宋人的石砲，能缴获一架当然就更好了。但都没有成功。张叔夜不是一个无能之辈，这个人的名字让整个金兵都记在了心里头。大营日夜守护的都滴水不漏。

    金兵上上下下都没了办法。前些日子他们还靠着石砲打的宋人不敢露头，现在却被宋人用石砲打的一次次尿崩。再强大的军队面对着劈头盖脸打下的石弹，也坚持不下。尤其是宋人还在石弹中做了手脚，让一颗颗制作低廉的泥弹的杀伤力变的惊人。再勇猛的勇士披着重甲也抵挡不住一颗小小的泥丸。

    金人在东京城下有过十五万大军，内中多是金人多年积攒下来的精锐，可不能白白的死在泥弹之下。还好之前攻城所用的是炮灰签军。这些投靠来的汉儿、南人不能说没有用，但他们的命与大金勇士的性命相比，是不值一提的。而能为大金而死，也是他们的光荣。

    几千女真精兵的前面，是刘彦宗带领的辽地汉兵和少量的渤海兵，这些人也被称为签军。整体地位在契丹兵和奚族兵之下，后两者多是骑兵么。不过契丹和奚族军将又比汉将更加受女真人的忌惮和警惕。

    整个金兵体系当中，最底下的是南人，其次是汉儿。渤海兵的地位要比汉兵高很多，他们在金兵体系中享有很特殊的政治社会地位，在金朝的整个民族体系当中渤海是仅次于金朝的统治民族女真族，而高于契丹、奚族的。因为女真人认为渤海族与女真族系出同源，他们都是靺鞨人的后裔，渤海源于粟末靺鞨，女真出自黑水靺鞨。

    金朝对两族间的这种同源关系非常看重，视为怀柔渤海人的一个天然机缘。完颜阿骨打起兵之初就宣称“女直、渤海本同一家”，以此号召渤海人加入女真的反辽同盟。渤海在辽朝深受民族歧视，始终处于被压迫的地位，这也是他们与女真人易于投合的另一个原因。为了巩固女真-渤海政治联盟，女真人在建国之初，就有计划地选取辽阳渤海望族女子作为宗室诸王的侧室，如辽阳大氏、李氏、张氏这三支渤海人的大姓。（从金太祖至金世宗，渤海人与金人宗室累世通婚，以致金朝的九位皇帝有三位是由渤海人所生。）当然了现在是金代前期，政治力量在整个女真王朝中的份量还很弱，军事上的强大才是真的强大。渤海人数量不少，有着不错的手工业能力，还能耕种，但并没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名将，尚未能够进入到统治集团的最上层。可他们在签军当中依旧是统治阶级。

    阵上，刘彦宗手下有三千多人，渤海兵不足300，分为四个千户，渤海人占据了一半。刘彦宗的亲卫里有一个谋克的渤海兵，人数有八九十个，全部是弓弩手，战斗力很是不错。

    作为早早就为金朝效力的‘榜样’，刘彦宗统辖的固然是签军，但他的身份却是正牌子万户。金初，女真人曾一度把收降的契丹、渤海和汉人皆置为猛安、谋克。天会二年(1124)，攻占了平州之后，改变制度，诸部降人置长吏，从汉官之号。但并不是所有的汉将全都被踢出了猛安谋克，那留守燕京的郭药师，知庆源府的韩常等等，与刘彦宗并肩而立的高庆裔、时立爱，都是金人用的着的锋利爪牙。

    ——万户是比猛安更高出两级的官衔。作为军事组织的猛安谋克，猛安之上置有军帅，军帅之上设有万户，万户之上有都统；谋克之内设蒲辇（50户）。

    有完颜阇母部精兵压阵，推着沉重的盾车的签军不敢有丝毫的异动和犹疑。刘彦宗命令传下，他手下两汉将之一的王蒲臣就立刻挥动大旗，指挥着手下兵丁运动起来。

    过五十辆的厚重盾车，这就是这些日子里金兵想到的法子。用厚重的盾车来阻挡南人的泥弹溅射。

    金营所有人都相信，只要他们可以大规模的接近到南人大营近处，攻下大营绝对不成问题。宋军的石砲发射速度再快，精准度再高，也远没有弓弩来的方便。就是杀伤力太大了，就宛如热兵器时期的大炮，对于平原上移动的步兵——签军，杀伤力太高。

    可要是双边能够完成近战，金兵们能够大规模的通过两军之间的间隔，能够与宋人刀枪相接，就好比红军挺着刺刀跟光头党兵绞杀到一块，那大炮的威胁就不存在了。而金人对于自己的rou搏白刃战，充满了自信。每一个金营大将都认为，即使战力底下的签军也能轻易地胜过南人。

    南熏门外宋军大营，张伯奋的将旗高高的飘扬。陈鸣现在就站在营内的高台上，这是整个军营里除了望楼、箭塔之外，最高的所在。也是张伯奋日常练兵的地方。

    张伯奋只有五千军士，然后是三千丁壮。但是大营扎的很大，除了一个主营外，两翼和正前方各有两个小寨，周遭密布鹿角、陷马坑和栅栏，军寨与军寨之间还有一堵堵胸墙。这中间不需要陈鸣插手，宋人知道在垒土之余浇泼开水加固，那些胸墙浇泼的开水不到一刻钟就会结成白冰，冻的胸墙用斧子劈砍都入土不过两寸。有不少士兵在期间驻守，因为在这四个小寨与主营中间的大片空地里，张叔夜布置的还有大量的霹雳炮。

    营寨中当然也有，不过数量要少些，型号也要小些。

    军寨么，就要小而坚固，不然张伯奋手下拢共五千人马，金兵杀上来了够什么防守的？

    回回炮的射程还是很短。在这些石砲开火之前，宋军最先打响的是三弓床弩，也就是所谓的八牛弩。这东西劲力是绝对的强大，箭矢“木干铁翎”，世称“一枪三剑箭”，大概状如标枪，三片铁翎就像三把剑一样。射程可超过两里，在一里范围内能保持着不俗的准头。就是射速太缓慢了，作为宋军弩炮之冠的八牛弩，一次绞轴张弦需费百人之力。

    盾车上大盾的厚度足足超过一掌，但这并没啥卵用。不说是八牛弩了，就是一般的弩炮，也能一击而穿。八牛弩一箭命中，更是能直接将盾车打成碎片。

    带着铁翎的大枪，那就好比后世被禁用的萨姆弹，其命中后的破坏力根本不是箭杆的粗度能相比的。

    但是东京的守军不是西军精锐，武备不修的东京禁军里根本找不出一等厉害的射手。而张叔夜所部援军，90%都是刚刚入伍的百姓，他们不缺热血，敢拼命，但床弩绝对是玩不转的。

    射程超过两里的八牛弩是在金兵的盾车进入到250步左右才射出的，主营前方的两个军寨，一共四架八牛弩，四架两弓床弩，这距离已经不比霹雳炮强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