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蒋坤缇忽然想起有一句话没能告诉恒一,那是一句很简单的一句话。 “我长久以来只相信我自己,可以把这意思解释成,在这世界上,我只和自己推心置腹,但现在,我还打算相信你,恒一。” 蒋坤缇想,说这话的时候她得对他露出灿笑,或者不笑却认真的看着他也行。蒋坤缇仔细想过,在遇见恒一之前,她从来都不觉得自己会喜欢谁,文艺点说就是为了某人心动。 蒋坤缇打算与恒一拥抱的时候说的,明明这么重要却最终没说。她时常想,你在哪呢,恒一。 寂静的深夜里,恒一从带着血腥味道的梦境里惊醒过来的时候,忽然间记起自己并不在与未宇所租的公寓里,而是在宫川家,为什么他总是在一觉醒来的时候才会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呢,或许他希望自己所在的那个地方已经彻底变成了那个深渊,而他永远也回不去,但那个地方也有着和蒋坤缇之间的美好记忆,他从不想否认这一点。 恒一从床上爬起来,走到落地窗户前向下望去,深夜的宫川家落在他深邃的眼睛里,他几乎睡意全无。 宫川家的院落十分雅致,大小适当,看似闲适实际有戒备森严。天空很暗很阴,有些乌云在天际徘徊,今晚果然没有月亮,也或许从他身处的位置从来就看不到月亮。恒一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而最近发生的的事情又让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可以选择,恒一宁愿呆在徐赫的身边,虽然徐赫的脾气阴晴不定,但相比这个叫做宫川旬的男人真是好猜多了,宫川旬是个难以捉摸透的人,虽然表面看上去是那么儒雅。不过,现在最难办的还是那个想要杀掉他的堂本。但是堂本的动机本身又是如此合情合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进退两难的事情啊。恒一不断在心里嘲讽着自己。 从前只要失眠,蒋坤缇就会给冯悉发信息,无论多晚冯悉都会回复,这本是他们维持多年的默契,但她目前不能了,或者应该说以后都不行,朋友的幌子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愧疚,是良心发现吗,不对,她深知自己没那么善良。 于是,她将“我失眠了。”这条意义不明的信息发给远在京都的宫川旬。 在漫长的等待回复的过程,她已经陷入浅眠。 “叮咚” 点开信息,“我现在该和你说晚上好还是早上好呢?”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一刻,据她发给宫川旬的那条信息的时间相隔足足有三个小时。单从文字上看感觉不出任何情绪。 “那......就早上好喽。”随即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对不住,昨晚失眠想找人聊又不知道找谁......”可她明明可以发给柳辛的,又再次逐个字删掉,随即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当她早晨洗漱后,再次点开手机的时候有宫川的三条信息以及一通未接来电。 三点五十分,第一条:“半夜发信息给别人说自己失眠是种恶习。” 三点五十二分,第二条:“不过,你的失眠好像传染到我了。” 五点五十九分,第三条:“如果在那边过得不开心,为什么不回东京,冯悉那小子根本不了解你,这一点你比我清楚不是吗?” 蒋坤缇看完最后一条信息真得很想立即回个电话给他说,你中文比我好了,知道吗。不过此时蒋岳正在她对面看着她,似乎只是不满在吃饭时间浏览手机。 “今天和冯悉出去吗?”蒋岳拿起陈嫂放在他手边的报纸,漫不经心的看了起来,看得是财经新闻。明明自己都破产了,想到这个的时候蒋坤缇在心里对自己笑了一下。 “不出去,今天我在家。” “大学,还顺利吗?” 蒋坤缇看着对面的蒋岳此时正空出自己的一只手去拿那一杯黑咖啡,也许就在那一瞬间,也许是蒋岳的那个动作,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惹到了她,不过大概也没那么复杂,谁今天看到她都会认为她是个长期失眠的人吧,于是她听见自己用一种微妙的语气说道:“大学顺利与否,其实您也不在乎,其实我还没您手中的财经新闻重要呢。” “我在乎与否是我的事情,你怎么想我控制不了。”蒋岳看了一眼蒋坤缇的眼睛,约莫停留不到两秒,喝过咖啡后又继续阅读今天的财经新闻。 “陈嫂,我今天想吃披萨。” “坤缇,没人会在早上吃披萨。”蒋岳放下报纸。 “也没人会在早上只喝咖啡,搭配财经新闻!爸,您可别忘了,咱家破产了,虽然我也没多在乎,但您还这么云淡风轻,您不觉得这特别讽刺吗,你知不知道多少业内人士在笑话咱们蒋家,笑话您?” “你坐下,吃饭的时候突然站起来像什么样子,在东京和冯悉在一起也变得这般肆意妄为,你什么时候能叫交个对你有好影响的朋友。” “我们不是朋友,我跟冯悉从来不是朋友,一直以来我明明知道和他有婚约,明明察觉了他对我的感情,却装不知道,给他扣上好朋友的帽子,您知道我这样是跟谁学的吗,对!就是跟您学的,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回房间去!”蒋岳摘掉眼镜,放下报纸,起身的时候差点弄翻那杯倒霉的黑咖啡。 “您就是这样,您只会这样对我,说不过我就命令我回房间,您不用走,我走!” “叮咚” 蒋坤缇在玄关的换鞋的时候听到这声信息提醒,她猜得不错,是宫川旬发过来的。 “我现在很想知道,那条‘我失眠了’,原本应该是发给冯悉的是吧。”一瞬间,被看穿的那种羞耻感涌上来,在眼睛里变成眼泪,蓄势待发,可她忍着不想就这么因为这么句话就哭成个泪人。 在她不知道要回什么的时候,宫川旬来了电话,她握住手中的电话,一时间竟然有些感激。 “喂,宫川我......” “坤缇,久久不回复朋友的信息也是不礼貌的,是恶习,短短这么一天之内我就知道了你两个恶习。”
“对不住,刚刚还想回复,你就打过来了。” “这样啊......” “嗯。”她真的无话可说,尤其还是在电话里。本来,“她现在正和宫川旬谈心这点”就够让她觉得诡异了。 “听得出,你心情不好。” “大概是失眠导致的。”她看着玄关口的镜子,整理着最近疏于搭理的头发。 “说谎可是不好的,这也是恶习。”宫川旬用微笑的语调说道。 一时间,蒋坤缇惊讶的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那是一种紧紧维持一秒的心虚表情,又心虚又害怕。 “真没想到,我也会有和你谈心的一天。”她试图令自己方松下来,她整理着自己面部表情。 “你知不知道,我最看重你这个人哪一点?” “嗯?” “你很会说谎话。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欺骗别人而活,另一种是自欺欺人,然后倒霉得活下去。” “我该不会是第二种吧。”蒋坤缇笑着问他,从背包里拿出口红来涂。 “不,我认为你是第一种,而冯悉则是第二种。” “那你是哪种呢?” “我是......对你来说有用的人,可以利用的人。” “......” “不说话了?”这语气听来,似乎十分得意。 “行行好,只要宫川先生您一个月不在我面前提起冯悉这个人,我到时候会东京请你吃最贵的料理好不好,总之让我现在清静一下好不好!”为什么好像全世界都能看得出来她愧对冯悉,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在不断地提他。 “所以,你已经决定回来了?什么时候?” 蒋坤缇对着镜子轻轻地翻着白眼,宫川旬这个人简直...... “小姐,披萨好了,您出去了吗?”厨房深处传来陈嫂的声音,随即肚子开始打鼓,她很饿,再生气也不能和自己较劲。 “宫川,我回来前会告诉你的,所以呢,在这之前让我清静几天。而且我......我现在很忙,再见。” 宫川放下电话,发现站在自己身侧的堂本正在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他看。 “会有人在早餐吃披萨吗?” “......什么?”堂本看得出宫川旬今日心情很好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与那位姓蒋的小姐通过电话,但对于宫川旬为什么会对这个蒋小姐十分关心这一点上还是一头雾水。 “您喜欢她哪一点?” “不,我就是觉得她这个人非常有趣。”随即露出类似掠食者的那种目光。 堂本点点头,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