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耿嫣穿着宽松的衣裙在院子里的水井边摇动手柄，她得用力摇起水桶，再把水提上来。她脸上带着微笑，如今她不用再在腰间缠裹宽布条遮丑，她可以自豪地挺着大肚子，感受做母亲的幸福。 水井很深，打水着实费力，她吃力地摇着，身子随摇动手柄的节奏前后晃动。冯宝贵坐在墙角玩蝈蝈，这傻子成天就只知道玩儿，啥也干不了。他不时扭头冲着耿嫣傻笑，嘴里叫嚷着："媳妇……来玩蝈蝈……嘿嘿……" 耿嫣扭头冲他笑笑："宝贵乖，你自个儿玩，俺还得打水做饭哩！" 这一分神，手上没使上劲，提到半空中的一桶水扑通一声跌落到井里。唉……耿嫣叹一口气，又重新开始摇动手柄。这肚子大了还真没多少力气了，干点活儿就累得不行，还有两个多月就得生孩子了，那时爸、妈就该来了吧？武俊哥也会来吗？会的！ 一想到武俊，耿嫣的心中总是洋溢着甜蜜，所有的悲伤都会瞬间消散。她出神地望着远方，仿佛看到武俊正在冲她微笑。 冯宝贵再扭头看耿嫣时，调皮地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用傻乎乎的笑脸挡住了耿嫣的视线，他摇头晃脑地左右看着耿嫣美丽的脸颊，直看得她面色羞红。 "干啥哩？宝贵儿……"耿嫣低垂着头，继续摇动手柄。冯宝贵伸手握住手柄帮忙摇动，嘴里嘿嘿……嘿嘿傻笑着。 一桶水很快就摇上来，冯宝贵竟然伸手将水桶提上来向灶房走去。耿嫣在身后望着他强壮的身躯，不免微笑着摇头。唉……宝贵咋就是个傻子哩？若是不傻还真是个好小伙子哩！ 冯宝贵把水送进灶房后转身出来，耿嫣还在原地发呆。他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走，耿嫣被他拽着一直到走到墙角才停下脚步，傻笑着说："玩……蝈蝈……" 耿嫣哭笑不得，她还真是服了这傻表哥。她吃力地蹲下身子，专心致志地看宝贵玩蝈蝈。宝贵手里拿着一根草杆，拨动着蝈蝈的身体，蝈蝈不时发出清脆的叫声，宝贵也会跟着嘿嘿傻笑。耿嫣突然挺喜欢傻宝贵的玩乐方式，或者，这就是他的快乐；或者，做傻子真的很好哩，不必被忧伤、痛苦困扰！ 冯月强在山坡上的地里精心地经营他那一分五里地旱烟，这可是他一年的口粮哩，这二十多年来就依仗着它来解解闷儿。接近晌午，太阳已经走到当头，他站起身，甩甩有些麻木的腿，再揉揉酸痛的腰。轻声叹气：这岁月不饶人呀，才翻过五十的坎哩，这腿脚就不听使唤了！可是还得奔命呀，谁叫俺养下个傻儿子哩！有时他还真怨恨那傻小子，就因为他，二十多年来他都不曾沾过女人气儿，不是不想，是没人愿入这家门哩。按说俺这光景也不是村里最落魄的，可咋就……唉…… 又是一声哀叹。有时看着这小子还真能是个伴，再傻不还是自家娃吗？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不容易哩！别看他傻，有时还知道心疼人，想到这些也就不那么窝心了。 冯月强走到一棵树下，找个背阴的地方坐下，掏出旱烟袋，卷起一支点燃，在嘴里吧唧吧唧吸着。心中没闲着，傻小子的婚事是他最揪心的，虽说这眼下是成亲了，可是表妹两口子交代得清楚，只是假的哩！唉……谁家闺女愿进这家门，一辈子伺候一个啥都不懂的傻子哩？若是生米煮成熟饭，是否能把侄女跟娃娃留下？ 冯月强越想心中越是不平静，不管怎样，得试试，让那傻小子给这家留下个女人，留下一条根。这样想着，心中也有了主意，他扔掉手中的烟头，三步并作两步朝山下走去。 耿嫣在灶前忙碌着，宝贵在灶后烧火，搞得满脸灰尘加锅烟，那脸花得像唱大戏的小丑。耿嫣瞅着他那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宝贵也傻乎乎地跟着笑。 冯月强走到家门口就听见灶房里传出的笑声，他在心中暗自欣喜：这闺女还真有能耐哩，瞧把这傻小子乐得！ 他在门口喊了一声："闺女，俺回来了。" "哎……就开饭。"耿嫣在灶房里应声，赶紧张罗着把烧好的饭菜端进堂屋。冯月强径直走进堂屋，端起桌子上的水缸咕嘟咕嘟喝个精光。耿嫣端着菜进来，宝贵紧跟其后。 耿嫣冲着冯月强说："表舅，坐下吃饭了哩。" 冯月强应声，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拿起筷子说："闺女，你跟宝贵也赶紧来吃哩！" "俺去端汤，就来，您先吃着。"耿嫣跨出堂屋门槛，拐弯朝灶房去，宝贵也跟去。冯月强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没准儿这傻小子还真懂得男女之间的事哩！想着这些，他觉得今天吃饭都特别香。 吃罢饭，耿嫣收拾碗筷去了灶房，不用说，宝贵也得跟着。冯月强悄然上楼，鬼鬼祟祟地在耿嫣的房间里转悠，而后又慌慌张张地退出来，若无其事地下楼，抬根板凳在屋檐下乘凉。抽着旱烟卷儿，心里却巴望着太阳快些落山，夜幕快些降临。 越是着急，时间越是走得缓慢，这一下午的时间，就如同过了二十年那样漫长。 耿嫣收拾完灶房，在围裙上擦擦手，正准备上楼打个盹儿，却又被宝贵缠住。无奈，她只好又跟着他来到墙根下，费力地蹲下身子，看他逗蝈蝈。 还是那样的动作；还是那样的傻笑；还是那样的傻子独享的快乐。 冯月强看到傻儿子玩兴正浓，又见耿嫣蹲着吃不消，给她抬根板凳送过去。索性让他们玩个痛快，这闺女好像还不讨厌宝贵哩，总是谦让着他。若是她肯留下来，说不定宝贵慢慢就不傻了！他居然有了这种可笑的想法，认为耿嫣是天仙女，是玉皇大帝派来拯救他那傻儿子的哩！ 夕阳西沉，耿嫣又开始忙碌着做饭，这人的一日三餐是必不可少的，占一天生活的四分之一哩。 吃罢饭，收拾妥当，夜幕已降临，天边挂起一轮弯月，扩散着冷晖。起风了，吹动林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虫子、蛙类也都清醒着，时不时发出鸣叫声声，山里的夜总是令人无法静下心来，总感觉有些莫名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