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按照山里的风俗，耿嫣一家为沈金菊cao办了后事。村里人都前来帮忙，但也有不少风言风语，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不那么重要，孩子的诞生就注定了耿嫣一家该承受这些。武俊还是没有一点音训，只是听传闻说：巨天赐在大城市混好了，当了什么公司的经理。还说是依靠一个女人…… 也有不少人同情耿嫣的遭遇，痛斥武俊是现代陈世美。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并不能改变现状，反而更增添了痛苦。这些话传进耿嫣的耳朵时，她正在为沈金菊守灵，她不能让老人孤孤单单地上路，好歹得送她一程。守了足足三天三夜，直到入殓后她才拖着倦怠的身躯离开，临行时她在沈金菊的坟前立下誓言：妈，您一路好走！俺生是武家人，死是武家鬼，俺一定会找到武俊哥，带他来您面前磕头谢罪！您就安息吧！ 耿嫣已没有了泪水，经历太多的事情后，她变得沉默寡言。成日里就知道闷头干活儿，也不肯回自己家，而是一个人带着孩子住在武家那空无一人的破宅院里。在她的眼里，那里就是她和晓菲的家。无论武俊是否回来，她都会守侯在这里。 大雪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在沈金菊入殓后的那天夜里彻底停止，地上堆积了厚厚一层雪，整个世界白皑皑一片，就连那长青的松树也披上了银装，不见一丝绿色。耿嫣在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该启程，去南方那座大城市，去寻找她孩子的父亲。耿嫣在心中叹息：唉……这样的决定怎样跟父母说哩？他们该有多cao心！ 拿定主意，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父母也不例外。耿嫣铁了心要去弄个水落石出，不能就这样守株待兔。 这天吃过晚饭，收拾妥当，耿嫣抱着孩子回了父母家。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方桌前，耿嫣说：“爸、妈，俺得带着孩子寻武俊去，好歹该有个了结！” “啥？”冯月秀惊讶地问。耿向东拿着香烟的手猛然抖动，不受意识控制。 “俺已经打定主意了，过些日子就动身。”耿嫣斩钉截铁地说。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却仿佛经历了几十年的事，耿嫣真的是成熟了，连说话都不再拖泥带水。 “闺女啊，你是疯了哩，那人生地不熟的，咋寻？就算寻到了，人家死活不回来，你又能咋样哩？还是认命吧……唉……”家里发生这么多事后，冯月秀连脾性也变得柔顺起来，她长叹一口气。耿向东了解闺女的拧脾气，知道反对也没用，更重要的是，他发觉闺女是真正的长大了，或者，是该让她去作个了结，不然她这一生都不会甘心，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着想，晓菲终归还得要父亲哩。可是这山长路远的，带上个孩子，得遭多少罪哩！ “妈，您就甭劝俺了，让俺去了了这桩心事，日后才能安身过日子哩！”耿嫣边奶孩子边说。 “唉……叫俺咋说你哩！”冯月秀再无话可说，只好叹气。 “那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吧……寻不到就着紧回来……”耿向东熄灭手中的烟头，紧接着又点燃一支。 “哎，我会着紧回来的。”耿嫣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在心中说：亲爱的父亲，谢谢您！您总是如此宽容地对待孩子的错误，让俺总是感觉欣慰。如果真有轮回，下辈子俺还做您的闺女！ 事情就算有了定局，可是一家人却无法轻松，就如同首次家庭会议那样，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充满无限惆怅。或者，人生本是由无数预料之中或预料之外的事情拼凑而成。人的命运也不尽相同，没有人一生始终平坦；也没有人始终在苦难之中挣扎，只是相对而言有的幸福多过于痛苦，有的灾难胜于平淡罢了。但无论如何，人总还是得朝前走，即便前路荆棘满地，也总比停下脚步死等强。耿嫣作出这样重大的决定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她并不知道往后的日子里，等待她的是什么，但是她没有怕惧，自那场噩梦醒来，迫使孩子提早来到人世后，她已经是死过，且得以重生的人。尝过了彻骨的痛，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呢！ 因为将要远离，耿嫣破例回父母家住了一些时日，这一别不知何时是归期，耿嫣总觉得对不住父母。耿向东和冯月秀已经商定好，等耿嫣母女一动身，他们也会离开这个伤心地，回县城里，等待耿嫣回来，今后也不在踏上这片令人伤怀的土地，虽然耿向东曾经是那样热爱这片故土，可是现在在他心中却不再那么美好。 耿嫣的思绪一直很乱，没有一刻消停过。她甚至说不清楚自己目前对武俊是抱有怎样的心态，是爱、是恨？她还是时常回忆甜蜜、幸福的往事，却捕捉不到任何恨的痕迹。是的，她承认，纵使等来的是绝望，但她还是深深地爱着武俊，且有增无减，女人啊，往往就是如此看重感情，才会上演一幕幕震撼人心的悲剧。 耿嫣心不在焉地过着日子，她的心早已飞了。在百无聊赖中迎来了山村的第二场雪，这一场雪较前一场稍微小些，却依然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撩开了内心的伤痕，迎来了止不住的泪水。她似乎认为天气突然的变化不是什么好兆头，或者注定了她的不幸。她很自然地把自己的命运与天气联系在一起。 就快动身了，这天，在耿向东夫妇的陪同下，耿嫣爬上半山腰，来到沈金菊的坟墓前，烧上一些纸钱，说上一些心里话，洒下一些眼泪。末了，她说：“妈，再过两日我和晓菲就要动身去南方那座遥远的城市了，您地下有知，一定保佑我们平平安安，早日寻到武俊哥！” 两日后的清晨，一家三口带着孩子出门，每个人都深情地再次回望这贫瘠却又美丽的山村，在心里做着不同的告别仪式。耿向东夫妇一直把耿嫣母女送上火车，站在月台上望着缓缓启动的火车，泪如泉涌。耿嫣在车上隔着车窗与父母挥泪告别，随远去的火车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 前路将会是怎样，耿嫣不得而知。她的思维随火车走走停停、停停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