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下部第二十七章 若是换了平常,遇上了这种伤筋动骨的伤势,小胖打死也不会出门,不在家赖个十天半月决不去上学。今儿却是例外,一早他就背着书包一瘸一拐地挪到黄娟的卧室门口,喊一声:“妈……给钱,我上学去了。” 黄娟刚睡下不久,打个哈欠,拖长了倦怠的声音,说:“自个儿进来拿。” 小胖推门进去,嬉皮笑脸地说:“哟,mama又刚睡觉啊?当心自个儿的身子!” “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啊?还是你小子脑子出了毛病?瘸着一条腿还逞能,非得去上学;连这小嘴也忒甜!喏,包里,自个儿拿。”黄娟疲惫地看着他,懒得挪动身子。 “我这不是长大懂事儿了嘛!”小胖一边说话,一边在包里摸索。平常黄娟一天给他一张大团结做零花钱,这会儿自个儿动手,他抓住时机顺手牵羊多摸了一张,迅速把手抄在裤兜里。转身说:“妈,我走了啊!” “你小子要是早这样,该发达了!我跟你爸……唉……”小胖出门随手把门掩上,把黄娟的哀叹堵在了门里。黄娟紧闭双眼,泪水顺眼角流下来。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一直就这么跟高翔凯耗着,眼瞅着三十过半了,还没个结果。再这么下去,这一辈子就彻底毁在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手里了!她和高翔凯之间僵持的婚姻局面永远是她不愿意触及的伤痛,一想起来就揪心痛。有时也给自个儿打气:离了吧,这样对大家都好,干嘛非得这样拖着后腿,害人又害己?每每有些动摇的时候,她又不自觉地想起了高翔凯的可恶之处,又打消了那种息事宁人的念头。我干嘛要当孙子?干嘛要好死了他,成全了他名正言顺地跟那些个‘狐狸精’鬼混?我就不撒手,耗你一辈子,毁了自个儿我乐意,也不让你逍遥自在。可是转过头,黄娟又免不了伤痛,她明白,这种死缠烂打的把戏不过是自欺欺人,并不能把高翔凯怎么的!听说最近他又跟公司财务部那个sao货搞上了,狗改不了吃屎!高翔凯啊,你这孬种,也只配得上这样的货色。我黄娟真是瞎了狗眼,才错看了你这么个东西…… 黄娟在昏昏沉沉中怒骂,一不留神把自个儿也骂了进去。她在哀怨中沉沉睡去。 小胖一路上啃着面包吃力地朝前挪步,学校离家里可不近,他咬牙奔着一股劲儿朝前。心想:耿晓菲若是看到我带病坚持上学,也该对我刮目相看了吧?没准儿以后会给我一点儿好脸色! 想到这些,小胖心头喜滋滋的,靠近学校大门的时候,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心中又萌生出鬼点子:我得等到打了早读铃才进教室,这样大伙儿才能看到我是伤员;早早坐到后排,还有谁能够看得着啊! 几步路,他硬是磨蹭了十来分钟,直到听见铃声响起,他才做作地瘸着腿朝教室走去。 “报告!” “进来。”黄鸣风用余光扫了一眼小胖,继续领着同学们朗读课文。他的教学方式不同于其他语文老师,他认为首先得让学生学会朗读课文,读出感情、读出深度,才能更好地理解课文中的深刻含义。 小胖脚步缓慢,故弄玄虚地用一条腿往前走,那条伤腿拖在地上随着身体滑行,那模样活象是一头病猪,拖这一条长长的尾巴。同学们忍不住哄堂大笑,黄鸣风这才抬头盯着小胖,见他那只脚上缠着纱布,趿拉着鞋,皱着眉头问道:“高小胖同学,你的脚是怎么回事?” 同学们又是一阵哄笑,黄鸣风这才意识到许久以来习惯了称呼小胖的别名,居然把他的别名和姓联系在一起,脱口而出。他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把目光再次转向小胖。 “昨天放学时不小心扭伤了脚踝。”小胖把眼光投向晓菲,晓菲低头看书,很认真的样子。小胖心中失落,恰在这时又遭遇了岳小明虎视眈眈的目光,他身体震颤一下,赶紧缩回目光,逃回座位上。一早上,他心中都不畅快,像是塞满了棉花团,憋得喘不过气儿。他懊恼万分: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何必来受这份洋罪? 好不容易熬到第四节课结束,小胖背着书包,也不请假,灰溜溜逃回了家。心中那窝囊气就甭提了,回到家里就把书包丢了八丈远。见mama的卧室门紧闭,看样子还在昏睡,他没敢吱声,悄悄抱了一堆零食溜进自个儿房间。 由于冯宝贵出事之后龚燕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奔波于医院和家中,忙于在厨房里煲汤、烧饭,照顾孩子;加之周边新开业了几家酒店,且规模都不小,多了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自然不是好苗头。 龚燕原本不善经营,以往大部分事物都是冯宝贵打理,她只是搞一些内部工作,这下可难倒了她,岳正扬又忙于自己的业务,扩展到了外地,根本就没有时间帮助她。疏于管理的酒店在服务质量上大幅度滑坡,很多老顾客都无形中被赶走了,只有那些碍于拉不下与岳正扬的哥们儿关系的人还时不时来捧捧场。眼瞅着昔日门庭若市的酒店今儿却是冷冷清清,龚燕心里那个着急呀,真是如千百只蚂蚁在爬行。可她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起死回生之术,又羞于找欧倩商议。就这么成日如坐针毡,寝食难安。很快,就连那些碍于面子来捧场的人也不见了踪影。龚燕时常站在自家酒店门前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大模大样地光顾别家店门,心就像被刀活生生剐了一样痛。
谁曾想这饮食行业就如同某些吃青春饭的女人一样,一旦垮下去就如昔日黄花,凋零得不留一点余地,想要东山再起,恢复昔日辉煌,简直是天方夜谭。酒店持续亏本,等到岳正扬从别处里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被迫作出抉择,关闭了酒店。他找欧倩商议,准备对冯宝贵做一些经济赔偿。 欧倩一直感激于岳正扬一家对她家的照顾,在这些问题上并不那么在意,她通情达理地说:“岳大哥,酒店关了就关了吧,您安心发展事业,其他事儿别多想。您一直负担着宝贵的医药费,还谈什么赔偿!” 岳正扬一本正经地说:“一码事儿归一码事儿,宝贵兄弟的医药费是我应当出的;这赔偿也是应当的!最近刚拓展了新业务,手头不宽裕,等手头松动了,我就把钱给你送来。” 欧倩见岳正扬执拗,加上现在也还不给钱,等到将来他送钱来的那阵儿再推让也不迟,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龚燕的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无论她多么不乐意,还是得接受失败的事实。她的心情一直郁闷,有时去医院陪欧倩说说话,大部分时间就一个人窝在家里。时间长了也就变得懒散了,很久都不去医院一趟。欧倩对这种情况看在眼里,她开始忧心忡忡:宝贵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尽头啊?自家人还好说,不会嫌弃他,可是别人就难说了,谁会有那么好的耐性陪着他一直消磨下去?岳正扬大哥和龚燕嫂子还能一辈子帮持我们?宝贵总算是保住了性命,于情于理,大哥一家都做到仁至义尽了。还是早些把这事儿了了,别再拖扯着人家,是福是祸就让我们自个儿扛着! 这一夜,欧倩辗转难眠,她索性一骨碌下床,搬一张椅子坐在冯宝贵的病床前,拉着他的手说了一夜的话。他相信宝贵会支持她的决定。他和她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不会赖着人家一辈子;更不会让人情在金钱之下变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