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
认祖归宗日子被安排在了四月初八,这里使用的历法和她熟知的农历有些差别,四月初八,天气已经很暖和了。清晨,在欧阳擎的陪同下,在族中众位长辈的见证下,祭祀祖先。这个安排让她有些意外,她以为只要见一下长辈,将她的名字记载族谱上就行了。祭祖,一向只有家中男子才能参加,没想到欧阳家还安排了祭祖。这样一来,她的身份便是板上钉钉,无可置疑。现在想想,当初林冲当日对她极为草率,甚至连族中的长辈都没有见过,想来是从一开始就已将她作为弃子了,只是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赔上了一大家子的性命。 一整天下来,她已经累得只剩一口气了。这时候的礼仪远没有明清之际繁琐,也让林清越不甚结实的身体吃不消。她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着,大脑一片混乱。 安,很多人一生所求。于她到底又是什么,平安,安定,……?这种猜心游戏真是一点都不好玩,尤其是和帝王猜心,更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事。林清越愈发心烦意乱,失神的盯着手中的字。很平常的字,只因为写下这个字的人是皇帝,所以她就不得不费心去猜测着各自所代表的意思。但是无论如何,当那名御医将这个药方交给她,她的病就必须好起来了。关于这一点儿,大概是没猜错的。 林清越努力的想要挣扎,只能徒劳无功。她此刻是欣喜而又痛苦的,父母兄嫂还有侄儿正围坐一桌,享受丰盛的晚餐。她躺在床上,浑身动弹不得,张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听着家人欢声笑语,外面爆竹声声,这是在过年吗?可是团圆的年夜饭桌上少了一个人,难道爸爸mama就不难过吗?为什么她明明躺在床上,他们却熟视无睹,自得其乐?她悲愤的看着那一大家子,却是惊恐不已。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女人是谁?那个穿着淡紫色收腰长款毛衣的女人,此刻抓着那个调皮捣蛋的小男孩,努力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在训斥。可惜,从那小孩不听话的动作看得出她的训斥并没有什么威严,反倒是被小孩的奶奶给训斥了。老大的姑娘连个对象都没有,在父母面前怎么都无法理直气壮。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女人为什么和她一模一样?她在叫那对年过半百的夫妇爸妈,叫那两对青年夫妻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天哪,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嗯。”林清越头痛欲裂,她用尽力气喊道,“来人。”终于叫出声了,浑身释放的感觉,即使瘦弱不堪,也是那么的顺心顺意。 “小姐,您怎么了?”值夜的小丫头匆匆跑进来,隔着长子问道。 “给我倒杯茶。”林清越气息不稳,她并不渴,但是脑子里的的恐惧让她不得不做点事。那种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影子,成为自己亲人生活中一个虚无的影子,真正的生不如死。 “小姐,你怎么了?”丫鬟用流苏勾起纱帐,看到林清越的脸色,大惊失色,声音一时控制不住,将沉浸在恐惧中不能自已得林清越吓了一跳。 感觉脸上湿漉漉的,抹了一把,竟是泪流满面而不自知。她声音暗哑道:“我没事,现在几时了?” “回小姐,现在丑时了。” “你把灯点着,下去吧。”不想让别人看到这副样子,林清越面里而卧。 丫鬟向外间走去,心里嘀咕,小姐还没喝茶呢? 林清越没有在意小丫鬟的疑惑,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帐顶,一宿无眠。 欧阳老妇人老神在在的坐在正厅的主位上,林清越在丫鬟的扶持下迈着碎步走进正厅,欠身道:“女儿给母亲请安。” “清儿来了,来,到母亲这边来。”老妇人和颜悦色的招手道。 林清越走到老夫人身边坐下,看着下面坐着三位中年妇人,这是欧阳擎过世的父亲的妾室。当然,其中没有欧阳擎的母亲,据说是生下欧阳擎之后难产而亡。至于是真是假,时隔多年,谁知道呢?不过素日看来,她这位母亲虽然对这些没有儿子傍身的妾室不冷不热,也算厚道了。她微微笑着像三位姨娘点头示意,虽然是晚辈,但是嫡出的小姐是主子,所以她是不必向她们执子侄礼。 “清儿,你的脸色很不好,不舒服吗?” 听着这位母亲的关心,想到昨晚的噩梦,心里泛起难言的酸涩与感动。她轻声道:“没有,只是昨天累着了,母亲不必担心。” “你的眼睛都肿了,还说没事。有什么事就和母亲说,千万别压在心里。” 这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睛却是一点都不花。林清越的眼睛其实肿的并不明显,起码她在铜镜里没有看到水泡眼。不过做母亲的这么说了,女儿也不能否认,她微笑着安慰道:“真的没事,就是昨晚做了噩梦,不打紧的,我睡觉一向不安稳,没什么大事。” “哎呀,这还不是大事呀。清小姐可要小心啊,别是被魇着了。”一位姨娘大惊小怪的惊呼出声,顿时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说话被人打断,林清越并没有不悦。而且,听着语气似乎是在关心她,她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经常性的噩梦,,却是不是小事。她身为当事人,饱受折磨,甚至有时候感觉自己似乎有精神分裂的倾向。 看着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那位姨娘很是得意,大声道:“清小姐大概是见了不干净的东西,被冲撞了。我听我一个娘家的侄女说京城的紫阳观来了个和尚,他讲的那个什么经挺灵验的,要不太太带小姐去听听经,说不准就好了呢。” 和尚,住在道观里,这倒是头一遭听说。不过她的话却是让林清越有几分心动。林清越当然不是佛教徒,作为传统的中国人,信仰是很模糊。不似欧美国家,即使心里不信,也会强迫自己成为上帝的子民。中国的民间宗教很强大,这种强大使得一切外来宗教都只能入乡随俗,失去其纯洁性,所以她对佛教也就是略知皮毛。现在,这略知的皮毛对于噩梦缠绕的林清越来说,多少起了一些心理暗示作用。佛家讲究心境,或许她的心静下来,噩梦也就没了呢。 “荒唐。”一身叱喝瞬间打断了姨娘的高谈阔论,也打断了林清越的沉思。欧阳夫人斥责道,“清儿贵为欧阳家的地嫡小姐,岂能抛头露面去那些庵堂道观?齐氏,你说话也太放肆了。” “是,奴婢该死,是奴婢妄言了。”刚刚的得意转眼就变成诚惶诚恐,齐氏姨娘一脸惶恐的跪在厅中,恳请夫人原谅。 “好了,回你的红袖院去,以后没事就不要出来了。” 林清越目瞪口呆,她觉得以前或许真的小瞧这位老太太了。三言两语,就将一个妾室囚禁在了方寸天地。遗憾的是,没了男人,欧阳老太太的胜利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期待的。 看着剩下的两位姨娘噤若寒蝉的样子,林清越忽然觉得她们很可怜。宁做穷**,莫为妇人妾。为人妾侍,本身就是主母的奴婢。除非能得到男主人超乎寻常的宠爱,最终能喧宾夺主,否则,永远都是低人一等,看人眼色。 她的怜悯也就是一刹那的念头,对于别人家的后院宅斗,她没有兴趣,即使这个人家是她名义上的家人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