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七

    安逸的日子，活泼的孩子，唠叨的霜姨，构成园子里的生活主题。今朝有酒今朝醉，既然无力改变，索性不去多想，过好当下的日子才是要紧。林清越虽然自欺欺人，可是想到自己如同无根浮萍，心中还是茫然。好在澈儿的到来让她心安许多，看着澈儿拿着狼毫将洁白的丝帛画的五颜六色，还不时的祸害着周围的桌椅，整个人如同染缸里爬出来的一般，她却是发自内心的开心。霜姨实在看不过去，半哄半强的将孩子交给侍女清洗。回头却看到林清越小心翼翼的收拾那祸害场地，刚刚换上的衣裙占了颜料，渲染开来，如同一朵朵残败零落的花瓣沾染了污泥，可怜可叹。

    “我来吧，你身子不好，不要劳累了。”

    林清越好笑，不满嗔道：“哪有那么娇贵，我又不是纸糊的。”对于这个妇人，林清越很有好感。对她来说，这个世界里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没有生死相依的爱人，也没有意趣相投的友人。遇上洛辰风和霜姨，或许已是最大的幸运。霜姨对她，完全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或许有认识上的分歧，但这并妨碍她的真诚。

    霜姨叹口气，边收拾边叹息：“可怜的孩子，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好好的身子竟被折腾成这样？”

    林清越张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她的经历没有见不得人，确实是实实在在的说不出口。她只好含糊其辞道：“澈儿这几年越发淘气了，有劳霜姨了。”

    “什么劳不劳的，我也很喜欢澈儿呢。”霜姨给林清越杯茶，继续收拾澈儿散乱一地的玩具，还一边絮叨，“要我说啊，澈儿现在虽有荫封，毕竟还是个孩子。夫人待人宽厚，毕竟不是亲娘，如今又怀孕了，更是顾不过来。要说以前，少爷没有娶妻，你带着个孩子确实不像话。如今夫人也不像是容不下人的，你何不留下来？这样既可以与少爷朝夕相处，又不必与澈儿骨rou分离。你看孩子一天天大了，你要不在他身边，将来长大了，他哪里还会认得你是他的亲娘？”

    林清越不解，她难道没有告诉过霜姨，澈儿与洛辰风的关系吗？

    “夫人，大夫人来了。”一个小丫鬟急匆匆的跑进来，大冷得天，居然满头是汗。

    林清越这一听，一时哭笑不得。大夫人，难不成她是个小夫人？好吧，事实上，她确实是个小夫人。不过，大夫人来做什么？她们虽然是一大一小，但是归属不同，这点徐夫人很清楚。徐夫人对她的底细很了解，她们一向也没有交情，她来做什么？

    徐夫人的身材还看不出怀孕的迹象，只是丰满了一些。她刚刚走进，就让所有人都退下，看着霜姨欲言又止的担忧神情，林清越知道她的心思，只是她也不能多说，只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只有她们两个人，徐夫人也不行礼，微微冷笑的口吻嘲讽道：

    “娘娘好兴致。”

    林清越做了个请坐的姿势，淡淡道：“夫人今日大家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徐夫人冷冷道：“指教算不上，不过是有些疑惑想要请教娘娘。”

    这话说的无礼至极，虽然林清越并不是生来的贵族，但也受不得闲气，眉毛微挑，声音清冷：“哦，那敢问夫人有何疑惑？”

    徐夫人坐在林清越对面的绣墩上，目光定定的看着林清越，眼神中有着探究：“臣妇不知娘娘此次来到云中，到底意欲何为？”

    林清越心中一紧，她不会真把她当成情敌了吧？虽然她对洛辰风是有过那么点心思，但是也就是有过罢了，还没来得及发展什么，就已经被突然冒出的轩辕朗宇给扼杀了。她是个很现实的人，虽然偶尔会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但也仅限于想法，绝不会为此去毛一丝一毫的风险的。她抿抿唇，微笑道：“我为何而来，在第一天见过夫人不就说过了吗？夫人的记性不会这么差吧？”

    徐夫人冷笑出声：“可是，臣妇看不出，区区赏赐，值得娘娘亲自走这一趟。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云中又处于边关，娘娘如此不顾自身安危，屈尊纡贵来到云中，难道没有别的目的？”

    林清越想不到这个昔日寡言少语的徐府千金，嫁作人妇之后居然变得如此犀利。看来是她眼拙了，她来此确实没有其他目的，不过是奉命行事。只是输人不输阵，她这般犀利，自己也不能太棉和，她敛下眉目，淡淡道：“本宫是奉旨办事，至于目的，本宫所知或许还不如夫人。如果夫人觉得本宫还有其他目的，还望告知一二，也可稍解本宫疑惑。”声音平波无澜，漠然的拨弄着腕上的串珠。她知道，身处上位者，面无表情，会让人揣摩不透，显得高深莫测，让人心生畏惧。但是她是在学不来喜怒不形于色，偶尔的面无表情，倒是真的茫然不知了。

    徐夫人打量着她，看她不似作假。虽然她们几乎没有交集，但是这位娘娘进宫之前在她娘家住过一段日子，有些小聪明，但是绝对不是多厉害的人物。她能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中活到现在，没有被啃的骨头都不剩，还混到这个位子，如果不是运气太好，就是皇帝真的很喜欢她。不过现在看来，或许是因为她还有点用处吧？

    “姨娘！”澈儿一头撞进来，撞进她的怀里，拉着她的胳膊，稚声稚气道，“姨娘，跟我去抬棺材。”

    跟澈儿走进来的小丫鬟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看到林清越看她，连头都不敢抬。澈儿拉着她，她只好哄孩子：“澈儿乖，姨娘和娘亲有话说，让明jiejie陪澈儿玩。”

    澈儿不情不愿，倒是徐夫人莫名笑笑，吩咐道：“明秀，带小侯爷出去。”小丫鬟赶紧上来牵走澈儿，澈儿似乎也害怕徐夫人，乖乖的跟明秀走了。

    “孩子是谁的就是谁的。你看他跟我这么久，看到你还是比我亲。”徐夫人突然感叹一句。

    林清越不以为然，那承昀就是她的亲生儿子，可是她感觉远远不如澈儿亲近。不是不想亲近，只是每次一见到承昀，她首先会想到的是三皇子，照顾的时候带着下意识的小心翼翼，情感反而单薄了。

    听到徐夫人这般说，她附和道：“夫人也要做母亲了，一定感到很幸福吧。”

    “每一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只是不知道我的孩子能不能平安来到这世间。”徐夫人感伤道。

    林清越不禁心中嘀咕，怀孕的女人情绪都这般善变吗？这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徐夫人变换了几种表情她都记不清楚了。只是，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独居别院难免寂寞，臣妇陪娘娘到处走走，如何？”

    “好啊。”林清越微笑应承，她确实有些烦闷，第二次来云中，却还没有逛过云中城。她一个人不敢出去，也不能出去，前呼后拥又太过显眼，再说还要调配侍卫，她一向不愿给别人添麻烦，索性就窝在别院不出门。今日徐夫人相邀，虽然感觉她目的不单纯，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妨碍，出去走走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