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广漠无涯
终于我们跑出了荆棘林,一路流着的血画出了长长的地图,大概陵阳兵被甩的老远,再听不见那嘶鸣的战马,而我们在的地方就是广漠吧!阿卉说,阿哥会在广漠等我们。阿卉架着我,我们一瘸一拐的在广漠中失去了方向。阿娘曾说,她生我的时候,是在大月氏的追捕中,那时候她怕连累我,把我丢在了山洞里,她不知道那座山里遍地是狼,她说她若知道,她是断断不会丢下我的。 后来她是在狼群里找到我的,她说兴许是天意吧,她把我丢在山洞后,我碰到的是一头母狼,母狼是有点血性的,它会把我当它的孩子一样刁来刁去的,所以两岁以前我都是和狼一起生活的。我知道我被阿爹接回族中的时候,那只母狼曾来寻过,或许是亲切,或许是我身上的味道它熟悉,我们便熟识了。 广漠之中,尘土飞扬,荒漠一片。阿卉扶着我,两人艰难的走着,我或许该让阿卉走,她可以逃走的,我是个累赘。远处的一个黑点入了视野,我看到那是母狼,“阿卉,我们有救了!”阿卉一抬头,直叫到“阿哥,阿哥!”满是血污的脸有点惨白,我哽咽了,我没有阿爹了,没有阿娘了,阿卉的阿爹惨死,她又这般,唯一的信念便是廖炎了。 阿卉扶着我停下,我学着狼叫了两声,那母狼果然近前,舔着我布满血污又失去知觉的左腿,我看了母狼一眼,似乎它也流了泪。我们三个走着,阿卉搀着我,母狼跟着,或许是慢了脚程,后面的大批军队策马追了上来,远远的就瞧见了影子。我想让母狼带着阿卉走,阿卉却死都不肯走,她说廖矢让她照顾我。 是!就算是死,我们也要一起的!我吼了几声狼吼,母狼离开了,有不舍,有遗憾。我本就不是狼女,只要不伤害它就够了。看着母狼消失在眼前,我们再想逃,也不可行了。陵阳兵来到跟前,追来的虽然不多,但足以对付我们了,马上的蓝戈着一身铁甲,在阳光下辉煌发亮,弄的我有点眩晕,这该是他在南周的模样吧! 阿卉护在我跟前,直直对蓝戈道:“蓝戈,首领待你与你阿爹不薄,你竟然叛乱!俘虏首领,你忘恩负义!”蓝戈没有说话,握着缰绳的手有些发僵。 “我南周陵阳军已攻入千鬼峡,蛮族尽灭只在一时,你蛮族首领都被俘虏,而你不过区区一个叛乱之族的败落公主,垂死挣扎,还不如去陪你死去的族人,切莫再废话了!”舒铮怕蓝戈犹豫,当即出口,举起了弓对准了我。他知道饮箴公主是我,剑已离弦,却不是在我的身上落下,阿卉倒在我身上,我倒在地上。坐起来把阿卉扶着,那支箭插在阿卉的左胸上,鲜血涌流,阿卉吐了口血就再也没有反应了。我看着阿卉,视线开始模糊,“阿卉!阿卉!”把阿卉抱在怀里,瞪着蓝戈,“蓝戈,阿爹待你如亲子,你却如此对他!这就是你们南周的血性吗?你是铮铮男儿,对待恩人竟是如斯!可见你们南周的人血性都一样,他日也定会为这浮屠江山自相残杀。”吼了几句,仿佛没了力气,身体渐渐透支。 “我饮箴,是蛮族的公主,纵然没有为族人做过大事,就算是死,也断断不能死在你们这些叛军贼子的手里!”说着忍痛拔下自己腿上的箭,插在了自己的左肩上,既然选择了死,插哪儿都一样,但是插在胸口会痛。我顿时释然了,看着阿卉惨白的面孔,“阿卉!我来了!”窒息一般的感觉,不好受。倒在了阿卉的身旁,我模糊的看见广漠之上,一片黑压压的影子。狼群在逼近,狼声四起,为首奔跑的正是那只母狼,我用最后的力气吼了声狼吼,算是谢谢它们能过来,保护我们的尸身,只觉得一瞬间天地崩塌,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我知道我们终是得救了,至少我们不会被南周的人带走。廖炎说,他们当时也在广漠的土丘上等我和阿卉,见我们出来,准备救我们,怎奈追兵追来,当时他带着十几个蛮族的少年,出来也是一死。 后来我和阿卉倒地,舒铮见我已死,本是带我们尸身回去交差,却不想半路杀出狼群。南周的马不似南夷与枭阳的马一般英勇,见了狼群,听见狼吼,便立即失了分寸,所谓兵荒马乱大概就是如此吧。来的追兵大概有两百个,在与狼群的厮杀之下,狼群胜了,只剩了蓝戈和舒铮带着几个小兵,落荒而逃。
终于他们没有带走我,在被救的五天后,我醒了,身上布满了纱布,全身疼痛难忍。廖炎亲自喂了我两天药,我终于可以下地,也是那时我才知道,阿卉躺在床上七天没有动静。我看见了她,她已经没有反应了,她全身裹满了纱布,像是一个布偶,任人摆布。廖炎说,她中的一箭,直插心头,伤及心脉,大夫说是无力回天了。只有我知道,那一箭本该是我受的。 我在她床头守了三天三夜,一点一点说着我们的小时候,她是廖炎的meimei,她是廖矢的女儿,她不该就这么走的。我还记得当时的决心,她如果醒不来的话,我会随她而去。老天还是眷顾我的,在第五天的早晨,阿卉醒了,她扯了扯手上缠着的纱布,点点我的额头,她说:“阿九,还能看见你,真好!”我顿时泪如决堤。 是啊!还能看见我,真好!活着真好!死多可怕啊!像黑暗一样,吞噬了所有。大概是害怕,又大概是孤独,黑暗中我仿佛听见了阿爹的声音,是骨子里的血源让我感受到阿爹的痛,阿爹只是反复的喊着“阿九!”我知道,阿爹还没有死,他被人囚禁,被人折磨。但他还不愿走,不正是为了见我一面吗?阿爹,你苦了一生啊!阿爹,你可会在痛苦中怪我,怪我施救蓝戈,为族人带来灾难。阿爹,或许你该怪我,那样我会好受点,阿爹!我会来救你的。 阿爹喊我的凄声,阿娘横刀的决绝,廖矢惨死的样子,阿卉倒在我怀里的脸色,蓝戈的背叛,所有的一切,六年来我都无法忘记,它们汇聚在一切,织就了我无法习惯的黑夜,仿佛是噩梦,仿佛是银针,扎在我的心头隐隐作痛。又像是一张大网,把我们卷进了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