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节 桓都再聚
翌日清晨，苍朔亲自带着苏苏去了司士府，洛忆披着那条雪貂裘坐在屋顶上，目送着他们的车马渐行渐远。苍沐流站在自己的屋院中，抬头便能看见洛忆瘦小的身躯，旁人或许不知，但他很清楚她在看着什么。 就这样待了约莫半个时辰，忽然有个下仆禀报，说一位明姓公子来访，称是苍沐流的朋友。苍沐流自然想到了来客是何人，连忙去往前厅迎接，如他所料，明初胤正在前厅中惬意地品着茶。 “龙井我尝过许多，丞相府上的陈茶却比新茶滋味还要好些。” “明公子谬赞，待翻过年去采来新茶，我定差人给公子送些去尝尝。” 苍沐流走进厅上，明初胤随即起身，单手负在身后，另一手端着茶杯，开口便是茶。两人话语间听似熟识，可是一举一动却不似那么亲近的样子，实际上这日也确实是二人初次相见。明初胤虽然是顾千词的关门弟子，但是这些年来顾千词与顾千歌之间的联系多数是通过家书来往，很少到丞相府走动，就更别说明初胤了。至于旧友一说，只是另一人的安排。 “我二弟沐枫手下有几条画舫，趁此时冰雪未至，一游冬景如何。” 城郊皎漾湖上，一艘画舫停歇与湖中央，仔细一听其中传来男子轻吟诗词的低语。 “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再。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但看古来歌舞地，惟有黄昏鸟雀悲。”日照高杆，一个白袍裹身的男子侧卧美人榻上，薄唇轻启咄咄念，剑目微含朦朦望。 乍看此人容颜，竟与苍沐流一模一样，无论眉眼耳鼻，没有半分差异，但是仔细打量，才瞧见这人的右侧鼻翼上有一颗小小的痣点，这大概是在外表上苍沐枫与苍沐流唯一的差别吧。原来苍家两位少爷系孪生兄弟，不过这件事除了苍府中人之外鲜为人知，只因苍沐枫从小体弱多病，时常休养在府中轻易不见外人，成年之后便在此处经营起画舫生意，一手带起几个得力的管事而自己就成日闲在这画舫中逍遥自在。 一枚羽毛飘飘而落，浮于池上随风打转。他拂袖遮蔽刺眼高阳，扭动身子又转一舒服姿势小憩。身旁侍女取来一条珊瑚绒的薄毯覆在他身上，遂快步至窗前探首而寻，不多时，自东南方向一只白羽乌尾雀鸟翔落于窗前长架。侍女柔抚它双翅，从它右爪之上所绑的签筒内取出一张卷住的纸帛。 “禀公子，人到了。” “那便去把另一位也请来吧。” 侍女没有再回话，快步离开了。 在来桓都之前明初胤脑海里想象过许多种再与他相见的场景，然而今日果真就在眼前了，却比他所想象的每一种都更为平静自然，仿佛就在昨日才分别的故人只是换了个身份坐在这里而一切都并未有改变。 “南萧。” 尽管池承之带着黑色斗笠和银面具，明初胤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没错，池承之就是现在的轩景阁主仇南萧，名扬四海的天下第一剑客，江湖四奇公子之首，明初胤的大哥。这些年来世人知晓桓武帝池承之已死，也知晓轩景阁主仇南萧武艺高强行侠天下，但是谁也无法轻易将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联系在一起，更猜不到他们竟是同一人。谁能想到池承之不仅活得好好的，还顶着一副与昔年完全不同的皮囊招摇于世呢。 若不是天陵城一别时池承之亲手交予明初胤的那封信，那么就算是明初胤也永远不会想到，自己的大哥竟还有这样一个令人震惊的身份。谈及那日，明初胤直到回到无忧堂中自己的房间内，才将那封书信启封，但是才看了不到片刻，他便已经是瞪目结舌的表情了。 池承之在信大致如是写道： 吾弟初胤： 兄弟四人结拜于三年之前，此年来我心中常有一事相瞒，实难心安，既意欲生死与共则当如实告知。 我本为桓云武帝池族承之，十五年前遭jian人谋害身中剧毒险些丧命，幸有高人出手相救得以苟活于世，后改头换面拜入轩景阁中，又受恩师赏识付与大任。 然，仇南萧者，仇难消也。 血海深仇如何抛诸脑后，十五年间心系于此殚精竭虑小有进展。 今说此事，非欲求助，事关重大，不愿贤弟身涉险境，只望尽知此情勿怪为兄欺瞒之过，并将此事转告年锦。 不日往桓都与重者共谋大事，若事相寻，访相府长子即可。 此行凶险，万勿挂念，恐遇不测，各自珍重。 汝兄承之 “应当叫一声承之才对，只是不知道这么称呼是否坏了规矩。”明初胤改口道。 池承之闻他此言，缓缓抬手取下头上的黑色斗笠和银面具，看着明初胤久久不语，半晌才扬起嘴角欣慰的笑了出来。明初胤也跟着笑了，两人之间似乎并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来解释那些错综复杂的纷乱，只要同舟而济，对饮江湖。 “多日没有收到你的消息，还以为你恼了我，现在你却亲自赶到桓都来，实在让我感动。” “谁让你在信里写的那么吓人，看得我还以为你要......咳咳，反正吓坏我了，这不日夜兼程就赶过来了，哪还有时间跟你置气。” 明初胤故作责怪的语气，把池承之也逗得开怀大笑。此间也没有旁人，苍沐流将明初胤带过来之后便去了苍沐枫的屋子，倒是给足了他们叙旧的地方，谁知这两人说说笑笑便是好几个时辰，直到苍沐流去而复返，他们才察觉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前几日池承之已经在桓都以仇南萧的身份购置了一座宅子，毕竟需要待在桓都的时间还很长，复仇的事情也还必须从长计议，总不能一直居无定所，眼下正好成了再合适不过的晚宴地点。上午方得知明初胤到了桓都，池承之便安排了人在新宅里着手准备晚宴，以乔迁新居的名义名正言顺宴请了苍沐流与明初胤，这应当是他们第一次可以不用遮遮掩掩地坐在一起饮宴，又是池明二人重逢，其中喜悦自不必言说。 眼看时辰也差不多了，池承之便带着明初胤先回了仇宅，而苍沐流独自返回丞相府去接还不知情的洛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