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祭司劫:情深几许在线阅读 - 第四章 回家

第四章 回家

    “谢大侠,请问您在何处歇脚?”数天的马匹加步行后,高大冰冷的城门下,榆停下了脚步,“这里是内城了,在下带这个孩子去面见祭司大人,恕不奉陪。”

    “哦,那你们去吧!”阳光下,衣袂飘飘的少年有些调皮地眨眨眼睛,撇嘴道。榆犹疑而意味深长地看了谢以南一眼,没有作声。

    谢以南见他不走,催道:“你以为我会跟来么?去吧。”

    榆只好不动声色地拱了拱手,面无表情:“那么在下告辞,后会有期。”欧诺瞬间嘟起了嘴,满脸不开心。她单纯地不高兴,觉得这个宫里的大人剥夺了之后她和她特别特别喜欢的白衣大侠相处的机会。

    谢以南挑起眉,看了看欧诺写满依依不舍的小脸。

    还是要分别了啊。

    接着,他有些感慨地温柔一笑,扬长而去。

    转身的瞬间,浓黑的剑眉下睫毛遮出了一片阴影,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

    身后的小女孩痴痴地望着那个踏着阳光远去的身影,两只漆黑的眼睛里盈满的那一层晶莹透明的泪水,就像一块覆盖在眼眸上的柔软的玻璃。

    那不是回金水镇的方向。这是他第一次离开金水镇,也是最后一次。再也不会回到那片朴实温情的土地,再也不会有白衣大侠,再也不会有那群天真可爱的孩子,再也不会有机会守护那个将要成为大祭司的女孩……

    白衣少年的剑眉紧紧蹙起,心里漫出的那一份感觉让他无法在他们的面前多待一刻。瞬间涌起的失落和心痛,将他淹没。

    然而他却头也不回。心说,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儿女情长拖沓了步伐。

    突然他擦了擦眼角涌出的泪花,自嘲道:“谢以南,你安慰自己的方法也太蹩脚了。”

    江南好。即使是正月的寒冷天气,还是有几分春来的气息,萧条里带着暖暖的阳光。

    闭上眼,让人不由得期待这里的春天。那时候,又是一年春好处,花艳柳绿,沿岸湿风,水灵灵地让人开怀。

    驿站的马正低下头吃草,谢以南摸了摸它的脑袋,向马夫点了点头。对了,这里便是他甩掉家里派来的“追兵”后骑上马的第一个驿站,也是他开始人生第一次流浪的起点。

    再过了一片林子,便是谢家的剑圣山庄了。爱一个人静静坐着冥想的他从不选择去那片林子,因为没有玉兰树。

    他偏执地喜欢白玉兰。

    山庄今天很热闹,张灯结彩,大伙儿蜜蜂似的忙来忙去,大约是谁的喜事要到了吧。他摸摸脑袋,清明似乎也不远了呢。然后笑了笑自己:“瞎说什么呢,几个兄姊可都待你不薄。”

    走到门口便被管家喊住了:“哎,您!您……”他偏过头,看见栅栏旁正在挂灯笼的老人愣在那儿。

    红色灯笼一晃一晃的,自顾自旋转着。

    “三少爷!”

    ——一瞬间变为座上宾的感觉。

    山庄里的人簇拥着自己进去,身边小丫鬟左左在热闹地介绍着今天的大喜事:“少爷,今日是大小姐与御剑山庄的大少爷金浩成亲的大喜日子,大小姐本是说要等到少爷您回来再谈的,但是夫人偏说要早点办了,因此就没等到您回来,不想您竟然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谢以南勾起嘴角,原来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大姐谢秋眉已经被定了终身。

    抬头便见到了秋眉。红装的秋眉尚未戴起珠冠盖起盖头,看来是洞房尚早。周身轻纱不可避免地拖在地上,拖出一片灰尘。可见她听了弟弟归来的消息便急急冲了出来。

    “jiejie一向是大家闺秀,怎的为了南儿如此失态。”白衣少年俯身托起jiejie的轻纱裙尾,抖去尘土,拿在手上,语调轻柔如同那片和煦的日光,“就让南儿送送jiejie吧。”

    秋眉敛眸,表情不舍:“三弟刚回,jiejie便要嫁到御剑山庄去了。”

    正当两人姐弟相聚倾诉衷肠之时,剑圣谢家的正夫人秋暮依从正厅走了出来。即使是久别一整年的亲生儿子归来,步调也依旧不急不缓。淡漠的面容,深不见底的眼眸,精雕细琢的柳眉,淡青色长袍,绣上莲花的宽袖,胸前一抹青白的丝绸,整个人素雅而清丽。

    “南儿回来了。”秋暮依只当有客似的盈盈一笑,客气而疏离,雍容而淡漠,“进去换身喜庆的衣服罢。”

    谢以南脸上的笑容蓦然僵硬,但是很快又换上了翩翩贵公子的笑脸,“母亲若是对南儿亲热点会更好。”将jiejie的裙尾交予丫鬟左左手中,负手便进了门,一声叹气幽幽地飘了出来。

    自从父亲走了,母亲便像换了个人似的,再也没有了笑容。这整个剑圣山庄都是这个雪肤花貌的女人秋暮依在打理,她的膝下还有两个子女,身后还有两个小妾和三个孩子。她要养活这么大一个山庄的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可她只是一个丧夫的女子。

    她是一个母亲,却是一个丧失了“爱”的能力的女人。父亲死后,谢以南和谢秋眉就失去了母亲的爱。

    似乎她所有的爱,所有的笑和泪,都随着她丈夫的生命一并从这世间抹去了。

    但是以南知道,他的jiejie也知道,这不应该责备。

    曾经,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

    十一二岁的姐弟俩躲在长廊的柱子后悄悄地窥视着庭内旋转的人影,那一夜的雪下得那么大,天那么黑,夜那么漫长,晚风那么凉。正厅内还停着一口昂贵的棺材,内中是父亲未寒的尸骨。四处白雪皑皑,曾经芳菲烂漫的百花丛中一片萧索。

    宽阔的庭院里,一个似乎永远不老的素衣女子翩翩起舞,手中的长剑反射着冷光,响着清音,剑舞轻盈,招式华美。这一舞,是她嫁入谢家一年后,她的夫君谢云一时兴起教给她的剑舞“云殇”,没有实际杀戮意义,只是美,如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

    只是美啊。

    在这苍白的雪地里,在这荒凉的夜幕下,鸳鸯中那被留下的生者翩翩起舞,孤影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