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执念
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黄昏临近。 那些人用衣服做了个简易的弹夹，阿南躺在上面，休息的时候他偷偷问阮明镜：“你从哪里找的这些人，会不会是坏人？” 阮明镜悄悄回答：“我在路上遇到的……他们说要去桃南镇找一个人，反正顺路，我就骗他们说给他们当向导，还吓唬他们，要是他们丢下我们，不仅会迷路，还会被野兽攻击！这些人相信我了！” “明镜，你太聪明啦！”阿南对她伸出大拇指。 “我知道。你别说话了。”阮明镜不耐烦地说。 侯远靳一行走到一半才发现受骗了，山路并不崎岖，桃南镇也非常容易找到，可是耐不住阮明镜的软磨硬泡，再加上受伤的阿南实在太可怜，他们也只能自认倒霉。侯远靳没觉得怎么样，小孟却气闷无比，一路没给阮明镜好脸色。 “哥哥，谢谢你啦，你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然后转向小孟：“这位哥哥麽，脾气很大啊，等到了桃南镇，我请你喝清心茶！” 小孟倔头倔脑，瞪了她一眼。 阮明镜吐了吐舌，双手手指微微勾动，眸子清亮幽黑，古灵精怪的样子煞是可爱。 就这样，阮明镜成功将阿南送回了桃南镇。 阿南的伤到了骨头，好在不是大事，包扎好就回家休息了。阿南奶奶看到几个西装革履的人送阿南回家，吓了一跳，以为阿南闯祸，一颗心忽上忽下。侯远靳笑着解释了一下，奶奶侧着耳朵：“啊？你说什么？” 这时阮明镜从屋里出来，拉着阿南奶奶的手，大声地把他的话重复了一边，奶奶才听清楚了：“哦，是这样啊，谢谢，谢谢你们这些好心人。” 阮明镜对侯远靳说：“阿南奶奶有点耳背，需要大声说她才听得到，你们不要介意。” “不会。” 奶奶走回屋子，又恼怒地点了点阿南的额头：“闯祸精，总是这么冒冒失失的，幸亏有好心人送你回家，不然我看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小腿！” 阿南揉着额头，不满地叫嚷：“奶奶，我怎么闯祸了，我已经小心又小心了嘛……” “还敢顶嘴！” 阿南满腹委屈，小脑袋挂在胸前，憋着嘴生气。 阮明镜拉了拉阿南奶奶的袖子，怯生生地说：“奶奶，阿南是为了我才冒雨下山的，你不要怪……”她话还没说完，鼻子突然一痒，浑身打了个激灵，仰起头：“阿嚏——阿嚏——” 阿南立刻抬起头：“哎呀，你还穿着湿衣服，要生病的！” 阿南奶奶连忙摸了摸阮明镜，她的衣服全湿透了，没有一块干燥的地方，奶奶又是着急又是发愁：“孩子，你衣服都湿了，快回家换干衣服，不然就要感冒了！” 阮明镜确实觉得有些冷，告别阿南奶奶，走出门，看到侯远靳还站在门口，她揉着鼻子笑了笑，侯远靳也微微一笑：“快回家去吧。” 阿南奶奶送走阮明镜，热情地邀请他们进来喝茶。 “谢谢奶奶，不过我们还有事，就不进去了。”侯远靳面带微笑说完，看了看桃南镇那条大路。 此时雨已经停了，正是黄昏，太阳似出未出，温度上升，夏日山地蒸腾着淡淡的雨雾，近了不觉得，隔远了看，那雾丝丝缕缕，成团成卷，好像天上的云雾，素雅浅淡，天边渐渐露出五彩的颜色。 在这云雾中，阮明镜沿着大路走着，轻快而轻盈，蹦蹦跳跳的，小小的纤细身影渐渐隐入雾气中。 在她消失的那一刻，太阳终于出来了，挤出云团，黄昏特有的霞光，光芒万丈，整个桃南镇被大片大片云霞笼罩，分不清是天上的云彩，还是地上的雾气。 侯远靳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壮景，心潮起伏，他要找的人，就住在这云霞之中。 他转过身，阿南奶奶还在身后，他问道：“奶奶，我能向你打听一件事麽？” “啊？” “我要找一个叫阮明镜的女孩，请问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阿南奶奶：“啊？谁？” 阿南耳朵尖，在屋里大声说：“你找她干什么？” 侯远靳说：“你认识她？我是她的远房亲戚，来看看她。” 阿南又疑惑了：“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有你这样的亲戚啊……”突然又想到阮家那些不常见的金贵吃食和好看的衣服，心中一动，想阮家有有钱的亲戚也不奇怪。他是个小孩子，不知道想的深远，直接问道：“真是奇怪，你既然是她的亲戚，她站在你面前你怎么不认得？” 侯远靳与小孟对看一眼，脑中不约而同闪过阮明镜的脸。 小孟问阿南：“刚才那个女孩就是阮明镜？” “是啊！” “她说她叫小意……” 阿南嗤笑：“小意是她meimei的名字。明镜每次闯祸都会用她meimei的名字顶替，不知道她为什么骗你们，不过你们可不要向金姨告状，不然金姨铁定会罚她……” 原来如此。 竟然是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几个人兴奋了，侯远靳又问：“阿南，你知道她住在哪里吗？” 阿南说：“我知道她住在哪里，可是我不告诉你。” 侯远靳一愣：“为什么？” 阿南闷闷道：“我又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好人。再说，她既然都用小意的名字了，肯定不想让你们知道她的真名。我刚才嘴快说了，要是被她知道了，我肯定没好果子吃。” “我们要不是好人，会费这么大劲儿把你送回家吗？”小孟虎着脸说。 阿南看了看小孟，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开口说话。 小孟又说：“你不说，我们也有办法。她反正就在这桃南镇，我们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奶奶，你别忙着煮茶了，他们不喝！” 阿南奶奶正在点火煮茶，听到阿南大声让她停下，她回头吼了阿南一句：“小兔崽子，来客人了，客人还救过你的命，我煮一点茶怎么了？你好好跟客人说话，等会儿我把茶煮好了就端过来。” 阿南苦笑了一下：“哎，奶奶！” 侯远靳看阿南不情愿的样子，微微笑道：“阿南，你不用为难，我们现在就走。” 他们走出门，阿南奶奶追上来，问：“你们怎么走了，茶快好了……” 侯远靳正要回绝她，突然听到一声清亮的欢呼声：“哇，是田碧茶吗？我闻到茶香了！奶奶，我也想喝一杯，有我的份儿吗？” 侯远靳只觉得心微微震荡，回头，那双清亮的、古灵精怪的眼睛又出现了。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还是湿的，所以散开，垂在肩头，邻家meimei的清汤挂面头，头发乌黑，衬得她小脸雪白明净，嘴唇红嘟嘟的。 阿南奶奶将她一把抱到怀里，声音颤颤的，欣喜道：“有，有，你回家去了，怎么又返回来了？” 阮明镜拎起手里的小乌龟，脆生生地说：“我刚回家就发现小乌龟还在我手里呢，所以换了衣服就赶紧送过来啦！” 她说完，又看着侯远靳，眨眨眼：“哥哥还没走，是等着喝茶吗？” 见侯远靳没反应，她兀自奇怪了一会儿，转过头看到小孟，立刻笑道：“嘻嘻，小哥哥你怎么还是一副生气的样子？我刚来，没有惹你，你可不能赖我！” “谁、谁生气了！”小孟有些激动，他瞪着眼睛，看着阮明镜，说话结结巴巴。 “哦。”阮明镜说完，大眼睛闪了闪，见侯远靳一直保持着凝视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哥哥，你老盯着我干什么呀！你说要找一个人，找到了吗？” 她的声音好像穿透雾气的阳光，分开那重重叠叠的混沌，直直射到心底。她无邪、天真、机灵，跟义父完全是两个样子，侯远靳曾猜想过要找的那个女孩是衣服的女儿，但是眼前的她，显然与想象中的相去甚远。 她的目光很清，很轻，那样率真的看着他，没有隔阂，也没有猜忌，只是眼底藏着一点小小的倔强和骄傲，好像所受的苦难不过是过眼烟云，她始终不曾弯曲自己挺直的脊背。她的眼神，让他确定，是的，她就是他要找的人。她应该是侯家遗落在外的骨血，义父的亲生女儿，龙头企业的千金小姐。 他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眼神蓦地温暖起来：“找到了。” 我找到了你，可是你还不知道。 但是没关系，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 阮明镜叽叽喳喳地跑去喝阿南奶奶煮的茶，根本不知道背后有一道温柔而怜悯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永永远远。 侯远靳让小孟和其他人下山，自己在桃南镇住了下来，关于他的身份，整个桃南镇知道的人不超过五个。 他在这里住了半年。 半年的时光，能够改变很多事情。 命运的轨道本该是平行向前的，唯独这样，才能够持久。 可如果一定要让它们产生交集，那么在相交之后，只会越行越远。 侯远靳不信。 他要让这两条轨道永远在一起，没有分离，也没有伤害。 尽管千难万难，他的执念，仍旧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