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凰兮凰兮从我栖在线阅读 - 第二十四章 大夫赵越

第二十四章 大夫赵越

    含笑一走,将军主帐内的气氛就完全变了,温絜将军示意他坐下。

    “你好大的胆子。”听不出来情绪的话更容易让人心惊胆战。

    大郎闻言笑了,“将军该知道我一贯胆大,若要罚,我甘愿领受。”

    “从小到大罚你的时候还少吗,也没见你安分过,”温将军揉着太阳xue,“这事你做的还不错,可是这个‘林麒‘是怎么回事?”

    “不过同名同姓而已,而且这位公子医术了得,帮帮赵大夫也不错。”

    “婉柔现在如何?”

    大郎思索了一下,“婉柔被人杀害,是苏家人做的,据说苏婉仪开春以后入宫,我想,是苏家人联合秦川要演一场好戏给单无双看。秦川确是出自林家,原名林三,出宫以前一直待在单无双的身边。”

    说到单无双这三个字时,温絜的眼底是肃杀的寒意。

    “婉柔死了你似乎并不难过?”

    他僵了一下,脸上还是维持着似乎无所谓笑容,“我为何要难过?她会如何,我从未在意过。”

    深知自己儿子脾气的温絜没有被他看似无所谓的笑容给迷惑过去,“煦儿,你在说气话。”

    “我没有。”

    “你越是生气的时候越喜欢笑,从小就是这个臭脾气,我会看不出来?”

    温煦似乎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父亲那般惊讶,“原来我笑就是生气了,那我不笑了。将军有在意过谁的生死吗?娘和熙儿在京中为质子你可在意过?连自己家人都可以不在乎的忠勇温大将军,我哪里敢奢求你在意婉柔一个小小的女子的生死。”

    “你......”温絜指着温煦,一句话没说出来,一掌拍在桌上。他气极反笑,这两父子根本连脾气秉性都是一模一样的,“你好啊,很好,翅膀长硬了敢跟老子叫嚣了。”

    温煦拱拱手,“是又要动家法惩治我这个逆子了?不劳将军动手,大郎自己领罚。”

    说罢掀帐离去。

    本就不平滑的桌面木屑斜插到了皮rou之中,不算痛又让人不得安心。就像温煦于他来说,本是根小小的rou中刺,他无法拔出,只能忍受着被这根rou刺一次次刺痛那种拖泥带水的感觉。

    虽为父子血脉相连,中间却像隔着万水千山,永远,都走不到对方在的那头。

    营中虽有棉被,在这样冷的天气下裹着滚了好几遍都还是又硬又冷,含笑裹着被子坐起来,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出去跑两圈热热身。

    其实这样的天气对于她来说,跑多少圈都是没有什么用的,出去纯粹是散发掉她本就不多的热量。

    温煦回来时脚步声很重,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响,他刚一进来,借着外面微亮的火光就看到含笑裹成一个大粽子坐在床上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他问那团小小的黑影。

    “太......太冷了......被窝里竟然比外面还冷......”

    “哦,忘了告诉你你要习惯的还有这一点。”

    这要怎么习惯啊!这么冷根本是睡不着的好吗!

    不过她内心毕竟是有所忌惮的,这样的话只是在心里想想,她根本不敢说给温煦听。在见到子木之前,她一定不能被温煦赶出可以庇佑到她的营地。

    温煦到另一边的解开衣服躺下,他背对着含笑就没有再出声,含笑将自己裹得更紧,想想其实比被人掐得半死不活还落在水里要好受得多了,就像大侠说的,她必须得习惯啊。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了,含笑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响动,温煦他起来了,慢慢地走到了她身边,低下头。

    “还没睡着?”

    温煦问。

    “大侠你不用管我,我......习惯习惯就好。”

    含笑叹气,若对方是子木,她哪里需要这样战战兢兢。每个在云雾山上失眠的日子她必定拉着秦子木陪她说话,经常是秦子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她还拼命摇晃着秦子木并威胁道,“你要是今天不陪我,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

    子木再睁开他那双好看得要命却被沉沉睡意折磨得发红的眼睛,点头安慰道,“我不睡,我陪你。”

    子木待她向来熨帖如早春时不冷不热的阳光,明媚又不至于不刺眼。

    含笑突然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对子木好一点,如果她对子木好一点,子木也不会突然离开不知去向,说不定他会随她回到京城,替大哥和麒儿打理药铺生意,然后娶一个贤惠的好女子,子木勤劳肯干,不像她喜欢偷jian耍滑,一定能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温煦伸出了双手,环住含笑。一把扯掉了含笑身上的被子。

    “大......大侠......”含笑喉间一哽,心想这又是哪一出啊。

    跟大侠在一起的日子这小心脏就跟坐了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没个安分的时候。

    她没想到大侠会把她打横抱起丢到了他刚才睡过的床上,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内心狂风大作表面却似乎是傻了的含笑。含笑欲哭无泪,大侠,这年头......不流行霸道总裁的......

    “这样会好一点,你愣着在想什么?”温煦拉过还带着来自他身体的温度的被子,给含笑盖上,才开口问她。

    低沉的声线总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含笑紧了紧身上的被子,这被子很温暖。这样贴心的大侠实在有点不习惯。

    我刚才在想什么?

    ——我把你当兄弟,你特么却想上我?

    这......我的思想太龌龊了......含笑自动裹成一团把头埋进了被子里面不肯说话了。哎,要是被子木知道肯定又要老气横秋地教训她,姑娘家家的有羞没羞。

    今天她总算深刻意识到了,她真的没羞。子木果然没有冤枉她。

    脸正烧得通红,含笑感觉身上又是一重,压得她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温煦跟她说,“我去跟赵大夫挤挤,你别埋着头睡,我真怕你蠢到把自己闷死的地步。”

    含笑看着身上的两张被子心里温温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流来窜去,刚想出言道谢,却听见了这样一句话,于是,她千疮百孔的少女心又哗啦一声,碎了。

    就不能把后半句给去掉吗?明明要对我好又生怕我知道了你是在对我好似的,真是少年的心思你别猜。

    当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含笑睁开眼睛看到四周是比夜还深沉的黑暗,这才黎明时分。

    一阵喧嚣声之后外面响起的是整齐划一的口号声和步子,含笑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把衣服穿好,挑帘出了帐。

    帐内帐外是无差别的寒冷,含笑身体向来是很健康的,哆哆嗦嗦的也就习惯了这样的天寒地冻。

    cao练场上气氛庄严肃穆,每个人的神情看上去都像是要立刻上战场杀敌般的坚毅,温煦站在半人高的台上审视着下面每一位他的弟兄,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是有点激动的。

    他的目光扫过站在最远处的含笑,含笑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他仿佛没看见一般又移开了视线。

    “林公子,来这边。”

    陌生的声音,如果不是那人正笑眯眯地瞧着她,含笑几乎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叫她。

    较之cao练场上的将士,这人眉眼温和,身上有着含笑所熟悉的淡淡药草香味,军中没有其他大夫,想来,就是赵越赵大夫无疑了。

    “你是赵大夫?真想不到原来你这么年轻。”

    她有心想跟赵越攀谈几句,目光却总是飘到远处,大侠挺拔英气的身姿上。距离很远,她没听清楚大侠在说些什么,只是那熟悉的声线又多了几分粗犷和豪气。这样的人,确是应该属于西北的,这里有无遮无挡的狂风,有最烈的美酒,最苍凉悲壮的调子。

    京城过于华丽奢靡,连房檐都是钩心斗角,浸yin其中很容易就会失其本心,生长出鬼鬼祟祟的气质。

    含笑心头渐渐热起来。

    “公子可否跟在下到药帐里一坐?”

    赵大夫问道。

    “当然,赵大夫请。”

    既是来行医的,日后跟这位赵大夫相处的时间应该会是最多的,先了解一下他总是没错。

    也许是天气的缘故,药帐里氤氲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刺鼻草药味道。

    这么多的将士,靠赵大夫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

    “赵大夫,军中当真只有你一个大夫吗?”含笑看着药杵里尚未捣完的草药,觉得就算将士们身体都很好,他一个人也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温将军为何不多带几个大夫过来。

    “以后不就两个了吗,林公子与副将很是交好,能有此心,是将士们之福。”

    赵越这话说得极为客气,哪怕在这样简陋的帐中他的仪态都是端正从容的,君子如兰,说得大抵就是这样的人吧?也是难得军中竟有如此温文尔雅的人,这周身气度......让含笑想起了秦川。

    “赵大夫有一点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不知赵大夫是哪里人士?”

    “京城人士。听副将说公子也是京城人士,赵某离家已久,有很多事情,还想请教公子。”

    原来是犯了乡愁,含笑想到若是朝廷不让他们回去,他们或许得在西北待上十年半载,也有可能更长的时间,少小离家老大回,那滋味......怕是不好受。

    “赵大夫但说无妨,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能解一解这位离家的医者内心的惆怅,也是功德一件。含笑正襟危坐,等待他的问题。

    “京城正大街有家妓院,名为逍香楼,公子可知里面有一位擅于音律的琴师叫妙音?”

    啊?我在内心想了无数你会问的问题结果你就问了这个?

    含笑看赵越的神情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得老老实实回答,“在下并未去过此等烟花之地,若说起逍香楼头牌,仿佛听说过,是一位名为妙音的女子。”

    “妙音......”

    赵越的目光是看着含笑,那眼神飘渺,似乎在透过她,看逍香楼里盏盏红色灯火,觥筹交错。那个叫妙音的,擅长音律的女子正低头抚琴。

    琴声空灵幽怨,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