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伤之何如
温煦回到营地时，意外地，温絜没有任何表示。 将士cao练时震天的吼声在营地上空回响，他一一看过那一张张熟悉的脸，饱经沧桑的，年轻，这一张张面孔，让他感觉自己又充满了力量。 他甚至想过，如果在这场权者的博弈里，他将不得善终，那么，他宁愿把血洒在西北苍茫的天地里。 如果温絜真的愚忠至此，起码他要保住苏若锦，要保住弟弟温熙。 站在药帐门口为大牛把脉的赵越见他一个人回来，已经准备好了受罚的准备。嘱咐大牛几句之后，径直朝温煦走了过去。 “大郎，林公子他……” 温煦的样子看不出悲喜，只是被他深色的眼眸这样一看，赵越总有种置身冰天雪地的感觉。 “赵越，大牛伤势如何了？” 赵越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还是如实回答道:“已经无碍了，林公子用药怪异，但是效果奇佳。” 温煦点点头，“那便好，温将军就快要回京述职，这个节骨眼上，你得给我顾好弟兄们。” 闻言赵越松了口气，不是因为免了责罚，而是看大郎这样子应该是想通了，他这样的青年才俊要找什么样的好女子没有，干嘛非得跟一个男人纠缠不清呢？ 虽然……他对那个“林公子”并不讨厌。 再过两个月，就是温絜回京述职的日子，他虽然借着林麒的手拉拢到了可用的人，也已经布置好了在京的人马，随时能听候差遣，为保万无一失，他依然不能放松一分一毫。 含笑和温煦的信几乎同时抵达京城，只不过温煦的信直接送到了林宅，含笑的送到了药铺。清麒药铺的伙计来开了门以后便把信放到柜台上，方便林麒查看。 几日不见林麒，过完新年闲得快长草的苏清诚专程绕路去了一趟药铺。 林麒还没来，几个小伙计忙进忙出，见了他都只是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就接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走到柜台，看见了放在上面的信，拿在手里瞧了瞧。 因为在路上颠簸的时间太久，信封早已破损，他刚把信封拿起来里面便掉下一颗圆润珍珠。很小的一粒，却晶亮剔透，苏清诚傻了眼。 这信里居然还封着珍珠？该不是哪个女子看上麒儿给他写的情书吧？ 等林麒到来时，看见苏清诚还来不及说什么，苏清诚就皮笑rou不笑地把珍珠放到他手里，“麒儿是在哪里留情了？定情信物都送来了。” “这是什么？”林麒莫名其妙。 “今日来的信里似夹着信物，这颗珠子不慎掉落了。麒儿真不知道是什么？” 林麒接过信封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他虽不认得这是谁人字迹，但看下笔的力度和气势，应当是男子的字。“清诚想多了，这分明是男子的字。在下洁身自好，可不像某个人处处招花惹草。” “我哪里招花惹草了？麒儿你说话可得凭良心。”分明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最多。 林麒当着苏清诚的面拆看，取出那用一块布包着的银珠花时，苏清诚和林麒都吃了一惊。 苏清诚一把抓过那朵嵌珍珠的珠花，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确认是秦子木送给含笑的那支后，默然了。 “麒儿，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林麒收到过青木的报信知道含笑没死，并且已经跟着大郎去了西北，但是他从始至终没有打算将这事告诉苏清诚，突然收到含笑的来信，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对苏清诚解释。 迟早都会有摊牌的一天的。 “到里面说。” 林麒和苏清诚进到里屋，当着苏清诚的面将信展开，含笑不会写毛笔字，信是老大夫代写，总共只有两句话—— “林大哥放心，含笑平安无事”。 “含笑她无事，你可以放心了。” 苏清诚握着冰冷的珠花，用力得几乎要把手里的东西捏碎。“你就这样回答我？麒儿，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你就这样不信任我？” 林麒摇头，“就算知道你跟苏家那些豺狼不一样，但是告诉你没有丝毫的用处，难道，你会跟我，跟含笑站在一起吗？” “跟小妹有什么关系？” “苏婉仪要进宫，含笑就必须死。要杀她的人就是苏家人，就是她口口声声叫着的爹娘，清诚，你知道又能如何？” “这不可能！” 林麒看向苏清诚的眼里突然多了几分同情，“你总说我不信任你，这事说出来也不过是我枉做了小人，苏清诚，若我说我用着你的钱来对付你们苏家，你对我又还能有几分情谊呢？” 你的所有信任不过是建立在与你无关的情况下，当事情触及你的底线，苏清诚，你又能信我几分？ “我不信你一点都不知道……”苏清诚闻言，眉头紧蹙，神色恍惚起来。 “知道什么？”林麒神色平静如常，“我早就不是小时候的林麒了……你却像一直都没有长大过，苏清诚，你，可比认豺狼为父母的含笑还要天真。” 苏清诚的手缓缓松开，将银色的珠花放到身后的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你和小妹一样，也将我视为夺命的豺狼，是吗？” “你没看到吗，含笑的信是给我的，你既与她亲近那她是在害怕被谁看到？” 苏清诚盯着那张没有落款的纸看了很久，慢慢地笑出了声，“我竟不知道麒儿也有说话如此刻薄的一面，我果然……还是不够了解你……” 苏清诚一拳打在自己的胸口，那里憋闷得慌。 无话能说出口，苏清诚转身离去。 直到再也听不到苏清诚离去的脚步声，林麒才拿起含笑的信，叹息，这丫头跟着大郎走了那么久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含笑和清诚这如出一辙的性格……如果不是知道她跟苏清诚非亲生兄妹，他一定会拍板认定这俩人的兄妹关系真得不能再真了。 不过以后……他跟苏清诚……都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林麒在店里待到天黑才回家，正屋里林麒的父亲母亲和老太太都坐着品茶，烛火发出啪啪的响动，他们似乎在等他回来。 “麒儿，你可回来了。”见林麒回来，老太太暗淡的脸上闪过一丝神采。 “奶奶，爹，娘，你们这是？” 林麒把手里的信和珠花交给迎上来的丫鬟，被长辈这阵势给闹了个莫名其妙。他记得自己似乎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麒儿啊，奶奶一共有三个儿子，你二叔三叔……都不在了……二叔的两个儿子也都成家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咱们不能让别人觉着奶奶对你不上心啊……” 说罢顺势擦了擦眼角。 林麒懂了，他这些年对成家一事毫不上心让奶奶着急了。 “奶奶，这是哪里的话？谁敢说这样污蔑奶奶的话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林宏正色道，“麒儿，奶奶跟你说正事，别提那些有的没的。” 林麒低头不语了。 老夫人看了林宏一眼，转而林麒展开了笑容，“麒儿，这些年可有看中谁家的姑娘？若是没有，奶奶给你物色了几个......” 他是没有看中谁家姑娘，不过看上他的姑娘倒是从来不缺的。 “奶奶，麒儿定要寻一心爱之人共度余生才好，爹娘，你们不用太过担心，麒儿自由分寸。” 他从小懂事，几乎没有让长辈担心过，唯独这婚事迟迟定不下来几乎成了几位长辈的心病。眼看着老二家的都抱上了孙子，林麒却还连定亲的对象都没有。 待林麒走后，老夫人忽然问起林母杨氏，“麒儿跟苏家大少爷来往还依然密切吗？” “他跟苏家大少爷自小交好，就是我想阻止他们来往也是行不通的啊，麒儿那倔脾气，娘也是知道的。” 他们其实都想到了，苏家大少爷也还未娶妻，怕就是他把麒儿给带得不愿意成亲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苏家那大少爷整日不务正业完全是纨绔子弟的作风。”老夫人对苏清诚成见颇深。 老夫人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要从小时候他俩第一次见面开始，在镇国公乔渊家的赏花会，一群贵妇人闲着无聊打趣问他今天来的meimei可有喜欢的，要是有喜欢的便指出来将来好给他做媒。 被问得不耐烦的苏清诚扫了周围所有女孩子一眼，最后指着林麒说就她吧。 最讨厌别人因为他天生皮肤白皙而把他错认成女孩子的林麒，被苏清诚这样一指，这下仇可结大了。林麒回家哭丧着一张脸抱着老夫人的腿问有没有什么药吃了能变黑，他不要被当作女孩，这事让老夫人哭笑不得。 两人从此见面就非要弄出点动静来才算完事，不让他们见面了吧可是某天他们又莫名其妙都不闹了好好相处了，唉，都说少年的心思你别猜。 苏清诚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正大街护城河边上，河边大红的灯笼依旧艳丽夺目，只是河边已经没有了放灯的人。 夜里寒气深重，苏清诚不知不觉就沾了满身的寒气。 他看着河水，想起小妹遇难那天，被浸在这样的水里，她该有多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