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奇幻小说 - 猩红弥撒在线阅读 - 第十章 暗流涌动(4)

第十章 暗流涌动(4)

    “jiejie大人,你不在时有个人闯进来过。”

    “是吗?璐璐,你知道飞蛾为什么会扑火吗?”

    “因为趋光性。”

    “没错,只是生物体的一种本能,跟希望和光明无关。”

    “可是……会痛吧。”

    “痛?放心好了,对低等生物而言那不过是一种反射,就像我们之于它们。”

    所以,不会痛的,顶多会感到些许麻痒。

    坠落途中方珏设想了无数可能,落水只是其中之一,甚至还针对冷水还是沸水分别做了一番推演,但真正被彻骨的臭水浸湿她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她根本不会游泳。

    “咳咳咳咳咳!”尽管及时屏住呼吸,湍急的污水还是伺机灌入方珏肺里,迫使她激烈地咳嗽起来。他们跌落的位置好似一个巨大的排水管,身后之水源源不绝势不可挡,如猛龙过江般推动着二人向更深处滑落。方珏竭力保持自己头部浮在水面,反手扣住林宁右腕,另一只手好不容易从箭袋里摸出一支箭,用力插进水道两侧的石壁里。

    然而平静只持续了两秒钟,两秒之后箭杆便被激流斩为四段,林宁发出一声兴奋的尖叫,涉世未深的他从未有过类似体验,作为强化版的“激流勇进”,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其中锋芒毕露的危险。水里到处都是暴突的尖石,要在不伤到林宁的情况下确保自己安全实在是个挑战。方珏腰间已经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混在水中凝成赤红的丝带,她无法预计还要在水里冲多久,因此在失血过多之前,必须想个办法。

    首先要做的是把两人固定住,至少不至于被流水冲散,但防护绳在教授的行李箱里,此刻方珏身上只有一张弓、一个箭袋,如果需要固定的不是林宁,她会选择用箭镞将两人的手钉在一起。

    可惜现实不容假设,她无论如何都不想那孩子受伤,不管是出于女人的天性,还是对所谓神子的好奇。方珏顶住流水的冲力解开外衣,白净的衬衫被鲜血和污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宛如刺穿肌体悄然盛放的白蔷薇;腰际的伤口早已麻木,寒冷和倦意逐步侵袭着她的意识,方珏把外衣拧成一股绳捆在自己和林宁腰间,顺便还可以稍微止一下血。虽然不知道是否还有此必要。

    最后,她再也无力握紧林宁的手,一紫一碧的异色闪光在黑暗中泯灭;不,不对,被黑暗吞没的不是林宁,是少女自己。

    有人说,人生是一条河流,谢幕之时方能靠岸。接引灵魂的摆渡人会将死者的一生回放,哪怕是最微小的遗恨、最羞耻的秘密、最幸福的邂逅……无一例外,无一例外都将重现;唯一的观众不悲不喜。

    方珏眼前一片漆黑。

    水流声,尖叫,呢喃。耳朵要爆炸。又来了,湿滑的质感,就像冷原的空气。我死了吗?没有。可是好累啊。睁不开眼。不行,要睡过去了。宁宁……

    “你醒了。”

    从长眠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宝石般的双瞳,方珏又惊又喜。

    “你……没事吧?”关切之语脱口而出,尽管事实上这纯属多余,用眼睛看永远比言词更加可靠。

    “好得很。”林宁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翻弄着燃烧的木柴。他看上去甚至比之前更加活跃,精致的衣裤划得破破烂烂,脸颊多了一道醒目的伤痕,一头秀发狂野地翘起,从原本吹弹可破的瓷娃娃转为虎虎生风的小野人。

    篝火显然是他生起的,方珏的外套已然烘干,此刻正盖在主人身上;腰伤不知经过何种处理,竟然完全愈合了,摸上去没有任何感觉,简直就像……就像从未受伤过。如果不是身处地下溶洞,污水汇成的河在一边喧声流淌,她真会怀疑自己在做梦。

    “是你做的吗?”

    林宁羞赧一笑,没有否认。

    “谢谢,你的脸……”

    “哦没事的,只不过是被石头擦了下,不疼。”提起这个林宁似乎有些紧张,慌忙别过脸去。

    “他应该很讨厌那道伤痕吧,毕竟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方珏心道。即使是她这个外人,也有一种完美之物被玷污的感觉。正是这种别扭感模糊了她的判断,以至于忽略了某个明显的事实:既然神子能够轻易治愈伤口,那这点小伤岂不是随手就可以抹掉?

    然而他没有。

    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方珏昏迷了整整六个小时,在这期间并非风平浪静,林宁竭尽所能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不打扰到方珏休息,值得庆幸的是他最终做到了,代价就是脸上的轻微伤口。

    “永生剑—卡巴拉,环绕剑身的圣火永不熄灭,直至烧尽世间邪恶。”那个身穿黑衣的怪家伙如此说道。

    他的剑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熊熊烈焰照亮漆黑的溶洞,宛如坠落的夕阳。

    “如果不是邪恶呢?”

    “嘿嘿嘿嘿……”持剑人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林宁,“在这里,又有谁敢断言自己不是邪恶?更何况是……你。”

    “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持剑人冷哼一声,挺剑刺出。烈焰划出一道炫目的光华,不需靠近林宁便能够感受到剑身炙热的温度,他惊叫着后跃以避开剑芒,没想到对方脾气竟如此暴躁,连分说的机会都不给一个。

    这种黑衣加白色头巾的打扮,是教会的刺客。

    mama说教会都是坏人,果然没错。

    遇到坏人时的选择有三种:呼救、抵抗、逃跑,而现在林宁能做的,只有抵抗。他无法抛下方珏逃走,呼救也不过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林宁面对的是有生以来最大的险境,烈焰之剑死咬住他的身形不放,晃得林宁头晕目眩、心神烦恶。林小仙教过他一些战斗技巧,但真正到了临敌之际却半点想不起来,他只是凭着本能在闪躲,一味地闪躲,根本没有勇气还上一招。

    持剑人猎杀过无数怪兽,像林宁这种只闪不攻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前所未有,而且对方看上去不过是个孩子,收到的指令却是格杀勿论……难道这次,教会错了吗?

    不,教会是不会犯错的,永远不会。以阿奈丝图尔之名。

    剑光大炽,回过神来时那孩子脸上已被恶火灼伤,火焰顷刻间蔓延至全身,小小的身影在火球中挣扎,发出非人的哭喊。他踉跄着跌进水里,但卡巴拉的生命之火正如其名,即使烧尽目标,也永远不会熄灭。持剑人内心深处的愧疚感一闪而逝,他并非嗜杀之人,为了不重蹈这样的惨剧他决定让方珏毫无知觉地死去,以此来弥补痛彻心扉的负罪感。

    用快刀割断她的颈动脉足以让她在睡梦中永眠,但这一刀却迟迟没有斩下,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在持剑人身后弥漫,卡巴拉的火焰颤抖摇曳,宛如飓风中岌岌可危的微弱火苗。他想要回头,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几条漆黑似乌云的巨型触手紧紧固定住他的脖颈和四肢,强大的怪力勒得他连呼吸都要拼尽全力,更遑论回头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玩具坏了就要丢掉,人也是一样。

    孩子的惨叫声没入虚空,疯狂的呢喃在持剑人耳边萦绕,黑暗之物窃窃私语。持剑人惊惧地望向脚边的河流,来自深渊的噩梦投影依稀可见。阴影中一根触手停在持剑人眼前,腕足表皮毫无征兆地裂开,露出一张利齿密布的巨嘴。

    他拼命抽动被束缚的右臂,试图用卡巴拉的烈焰予以还击,便在此时他听到了一声嗤笑,触手卷起永生剑递到他面前,嘲弄着那微弱的火光。

    生命之火居然就这样被那怪物捏在“手中”,就像把玩一部破烂的玩具。持剑人战意全消,身躯被一点一点挤压成块,巨嘴流出的涎液灼烧他的皮肤,所过之处尽皆化为白骨。这是种极痛苦的死法,雪上加霜的是那张嘴正在生食他的血rou:先是四肢,然后是胸腹,再然后是内脏,最后是头颅。

    “阿奈丝图尔,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被囫囵吞至精光对一个猎人而言算得上是相当体面的死法,至少林小仙是这么认为的。她曾经站在猎人的巅峰,目睹过无数最黑暗的死亡,亲历过最难以言喻的暴行,见证过深渊中最不可名状的邪恶,聆听过月夜下最摄人心魄的低语。正因如此她才有机会触及隐藏的真实,窥破血疫爆发的真相。

    轮椅少女推开窗户,呼吸着布满血腥味的空气,海风把人们的惨叫声带到很远,黑水化为洪流在污浊的街道上随意流淌,似要清洗哭喊奔逃的一切秽物。城市在发疯,而它的上一任主人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