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重游旧地

    人如果失去痛觉，其实跟行尸走rou没什么区别。

    吴凌烟曾看过一部电影，讲述的正是三名女子因接受实验失去痛觉后所做出的种种骇人听闻的行径，其中一人竟将自己活活生吃了。

    原本只是图个刺激才去看的，没想到多年之后，类似的情形竟在自己身上上演，尽管他并没有这种食欲，细细思之，仍不寒而栗，嗜血的渴望是无底洞，如果有一天猎物和自身的血液再无法填满这个洞，那么他会不会也如剧中人一样，将自己身体一片片切来吃了？

    就如那一日，因极度悲伤而化作漆黑的野兽，那时人与野兽的界限，又在何处？

    不过吴凌烟并不讨厌这样的力量。

    整整一夜，他始终没能逼林小仙回守一招，从座椅上起身，就更加不可能了。两人实力的差距简直有若天堑，单凭他自身的力量，无论如何也碰不到对方一根寒毛。

    但若是黑色怪兽就不同了。

    他依稀记得化身怪兽时的凶猛和迅捷，如果拥有那毁灭一切的狂暴力量，一定可以触及林小仙高高在上的身姿，一定。

    问题是他根本没法控制那股力量。

    尝试过跟铁爪沟通，然而自从黑色怪兽事件后，铁爪就再没回应过他，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回应，只是他已被体内魔血所惑，趋于疯狂。

    是的，疯狂。

    吴凌烟想起了邹可儿，深深的无力感再难以扼制，他套上铁爪，反手插入自己小腹，渴望用自己的鲜血唤醒铁爪沉睡的力量。

    鲜血引来了一只乌鸦，它悄然落到床头，血红的双眼直直瞪视吴凌烟，目光中充斥着一股腥红的狂热，仿佛在等他的鲜血流干，以便啃食他劲道十足的骨rou，显得贪婪而又邪恶。

    吴凌烟抬手一挥，乌鸦却只在低空盘旋了一圈，又落回床头，眼睛仍死盯着他的伤口，不肯离去。

    连一只臭乌鸦也来戏弄于我？吴凌烟大怒，弹出左臂镰肢，瞅准乌鸦所在位置，直削过去，乌鸦怪叫着从床头跳起，身手倒也敏捷至极，面对镰肢封锁，只仅仅被扯掉了一根羽毛，随后冲至吴凌烟面前，对着鼻子狠狠啄了下去。

    饶是吴凌烟感觉不到疼痛，如此羞辱，也实在难以忍受，大怒之下，他追着乌鸦跳出窗子，在朝阳下的屋顶间挪腾跳跃，闪转狂奔，只为追上一只乌鸦。

    尽管拥有钟楼和观月台这样气势宏伟的地标建筑，冷原的普通居住区却并不高大，间隔又紧密，纵使没有魔血，在这种程度的屋顶保持高速运动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一位“训练有素”的猎人。

    乌鸦似乎有目的地引导着吴凌烟往南，直飞至前日埋葬净化者之地，吴凌烟心下一惊，注意到了净化者炸出的大洞，里面有着无数倒吊的尸体，若不是方珏不允，他早就想进去一探究竟了。

    乌鸦翅膀一扇，径直飞进洞里，当着他的面化成一滩血水。

    吴凌烟大惊，本能地感到前方可能存有陷阱，思谋再三，恐惧仍被好奇所败，就算里面确实有陷阱，那也不可能只是针对他一人，只要小心一些，问题不大。如果能揭开其中隐藏的秘密，小小损伤，也不足为惧。

    说不定其中还藏有类似于之前所得头盖骨那样的秘宝，到那时，能够拿得出手的战力就又增添了不少。

    然而这些东西始终是小打小闹的辅助性道具，猎人真正需要的，还是力量。

    怀着这样的念想，他甩出钩爪，顺着铁锁滑下洞底。

    尸体立即向他表示了诚挚的欢迎，流动的空气掀起一阵张牙舞爪，似乎挂在天顶的并非尸体，而是一个个尚在睡梦中的活人。

    即使朝阳高悬，独自一人深入这古老的万人坑，也觉后背阴风阵阵，而越往下走这种阴寒之感就越发浓烈，直至太阳的光芒完全被扭曲的岩石遮蔽，温度也随之降至低谷，呈现在吴凌烟面前的，是一片广袤的地下湖。

    能形容吴凌烟心情的，只有震惊。

    他没见过冷原地下深埋的古城，自然也就不清楚其雄伟和壮丽，这片湖泊所给人的震撼，比之古城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是一片澄澈的、没有半点杂质的巨湖，明罗湖在它面前就像一汪雨后的积水，湖底不明光源散发出的强光将湖中心整个照亮，便是传说中西王母的瑶池，似也要黯然失色。

    吴凌烟不敢贸然下水，绕着湖边转了一周，又发现了一条极细的密道，他点起一根火把，满怀敬意地深入其间，离出口越来越远了。

    墙壁上不可思议的符号图形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尽管吴凌烟不如方珏那般学识渊博，上学期间对各种旁门左道的知识，却也颇有涉猎，至少在他所见过的文字中，没有任何一种与石壁上的奇特符号有半分相似之处，他立即取出手机，将墙壁上符号拍下，发给方珏。

    “这是在哪拍的鬼画符？”方珏回复得很快。

    “净化者炸出的那个洞，你还记得吗？”

    “等我。”

    区区两个字，对吴凌烟却具有极强烈的命令效力，但他仍向前走出了几步，丝毫没有注意到在通道一侧，几滴黑色的黏液从墙缝中渗出，朝着正望着墙壁呆呆出神的新手猎人流淌过去，猝然发难。

    吴凌烟察觉时一半身子已被黏液吞噬，他大惊失色，镰肢狂劈，刺在黏液上却如泥牛入海，反而将整个左臂也包裹在其中，眼见再捱片刻他就将成为黏液的食粮，强烈的求生欲望激发了左臂活性，再加上怪兽肢体对外物自然而然的抗拒反应，原本坚硬的镰肢竟发生了一系列惊人的变化，带刺的钩钳溶解成一条条柔软的触手，以左腕为中心，四散伸展，将包绕在其上的黏液强行冲开。

    吴凌烟只觉身上压力突然间小了一大半，腾出右手，高举火把烧向腰部以下的黏液，果不其然，这滩黑黢黢的东西天性惧火，且极易燃烧，火苗窜到黏液上便如点燃了汽油，怪叫一声，紧贴吴凌烟的吸力顿时消失，他趁机跳出圈子，看着左手疯狂扭动的触手，又是惊恐，又是赞叹。

    他尝试着以自己的意志控制触手行动，结果竟出乎意料地顺利，既可以将触手还原为镰肢，也可以拟态成别的一些东西，例如……一只人类的手。

    除了肤色略微有些灰白，就跟他失去的手臂别无二致，吴凌烟惊喜交集，地上烧成焦炭的黏液不仅没令他感到恶心，心中反倒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激之情，毕竟没有它们，自己的义肢断不会发生如此变异。

    然而，随着更多的黏液从墙缝中渗出，当务之急已不再是感激，而是逃跑。